暑气炎炎。窗外竹笕轻悬,滴到石上,叮叮咚咚溅起细碎水花,宛如碎银洒落,晶莹剔透。
缸里铺开一池荷花,里面养着几尾鳜鱼,摇曳的鱼尾搅碎了倒映在水中的人影。
天气很不错。除了某位正神收到了山下送来的一封书信,要去人间参加什么劳什子大会,好几天都不会在山上之外。
由于椿大厨被前朝遗物乔影借去改善伙食了,临行前的生神怕山上几个留守儿童吃不饱,在山上囤下了足够几个人不眠不休吃一个月的食材,又留下了一张金灿灿的万能烹饪符,能把厨房的菜做成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山上的果蔬实在太新鲜,泉水灌溉出来的野菜都有一种格外甘冽清甜的香味,养出来的鱼更是肥美,肉质细腻而没有腥气。孟白和邵挽两个小鬼头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吃吃吃,整天忙着研究烹饪符还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他俩又在研究今天的食谱时,郁危抱着小黑猫目不斜视地路过,默默把猫放下,随即轻手轻脚往外走。
邵挽眼尖地看到了:“师哥!你去哪里?”
郁危身形一僵,硬生生停住,半晌,镇定道:“猫饭没了,我去买。”
他浑身上下裹得格外严实,除了一张脸露不出一丁点儿皮肤,说话的时候还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要是明如晦或是陆玄一还在山上肯定能发现不对劲,不过俩小鬼头心大,脑袋简单,孟白哦了一声:“不用那么麻烦,不就是猫饭吗,仙君留下的烹饪符肯定也能做!”
“……”郁危硬邦邦道,“不好吃,它吃不了。”
他抬手指了指小黑猫,后者:“喵。”
“听到了没有?它说对。”郁危神色不变,就要出门,“我很快就回来,你们不用告诉明如晦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了,啪地关上了门。
走得太着急,一封信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轻飘飘掉到了地上。留守的两个小鬼头对视一眼,孟白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念道:“徒——山师海阁。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没听说过。”
邵挽:“好奇怪的名字。”
孟白抓住信抖了抖,里面的信纸就被抖落了出来。两人眼疾手快抓住,眼风一扫,扫到几个字,随即皱眉眯眼细看——
【应十年前之托,现徒山师海阁已替小友觅得良师。缘分既定,天作之合。】
十年前之托。
觅得良师。
天作之合。
俩人觉得自己死到临头。
两小鬼石化在原地,后面还没看完,下一秒,一只被黑色手套紧紧裹住的手忽地凭空出现,呼啦一下把信抢走了。
去而复返的祖宗神情有些不自然,胡乱将信卷了卷,顶着一张镇定自若的帅脸冷飕飕地看过来:“你俩什么也没看见。”
孟白邵挽:“……”
感觉像是无意撞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他俩憋着一口气,不敢说一个“不”字,昧着良心点点头。那头郁危匆匆把信往怀里一塞,抬脚就走,忽然想到什么,回头警告道:“敢告状就宰了你们。”
小鬼头们:“呜呜。”
恐吓完他俩,郁危再三检查信件没落下,随即绷着脸扭头就走,急哄哄地去毁尸灭迹。
……徒山师海阁,顾名思义,乃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师徒交易圣地。此处汇聚八方修士,既是求师问道者的机缘之所,亦是高人寻觅传人的不二之选。
简单来说,就是找师父收徒弟的最佳去处。
之所以会收到信,是因为他以前也在那儿摆过摊。
这事说来话长,直接点说,就是明如晦把他搞丢了。
某位正神带着一个小尾巴下山,回来的时候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把来山门的迎接的椿都整懵了一秒,才发现孩子没了。
于是被遗忘在山下的小郁危一生气,搬着小板凳跑去摆摊招新师父去了。
生气归生气,最后还是被接回去了,那之后他也没再丢过。所以郁危压根没想到十年后还有这一遭。
几百辈子的事了,谁还记得!
郁危面无表情往信上给的地址走,下山进了城,七拐八拐到了他“新师父”的住所。刚到地方,他腰间挂着的小布囊忽然亮了亮,是明如晦临行前塞给他的传讯符。郁危有些心虚地一顿,佯装无事地摸出来,看见对方写的两行字。昨天晚上那行【早点睡,晚安】的字迹还没消失,后面又多了一行:【歪歪,在做什么?】
郁危镇定地用狗爬字回复:【睡午觉。】
那头许久没有回复,估计是不打算打扰他睡觉了。郁危松了口气,将那股莫名做贼心虚的感觉抛之云外,抬头对着这户人家确认了好几遍。正要进去打算看看对方是何许人也,却听身后有人奇道:“咦,怎么是你?”
这声音沙哑又粗犷,还有种莫名的熟悉。郁危眼皮跳了一下,转过头看去,看见了一个头发花白不修边幅的矮个子老头,提着一包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扛了一个大包袱,胳膊还夹着一块牌子,写着:阴阳修炼秘籍,天下最全,不服来辩。
“……”
郁危扭头就走。
后面的摊主遥遥喊道:“哎,怎么走了?不是来买书吗?”
郁危顿了顿,又折回去,一不做二不休,伸手道:“信呢?”
摊主问:“什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