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向伊米尔,他站在走廊的阴影处,一半的脸被阴影模糊成陌生的模样。
他伸出手来,我会意地伸出手给他,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看了看,然后五指相扣,眼神渐渐地呆滞下来。
他整个人倒下来一般把脑袋压在我的肩膀上,从颈侧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怎么办伊芙……我怎么都洗不干凈……”
“哪里洗不干凈?”我低头查看,很快发现了睡袍上面一片深色的痕迹,“没事的,我来帮你洗,很快就可以干凈了……”
伊米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起码上次出现这种状态还是一年前,那一次他在浴室里待了整整一天,老管家和我联手把门给拆了,进去的时候他整个人红彤彤的,就像是由一层皮包裹着灵魂的生物,在浴缸里不断地喃喃自语。
伊米尔没有出声,他沈甸甸地压在我的肩头就像是睡着了,我只能轻柔地和他说话,“哥哥,我们先回房间好不好?然后我们看看你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干凈……”
“没有地方是干凈的……”他说话声音太轻了,我差点听不清,“臟……全部都臟……”
然后他又不吭声了,整个人的生气渐渐流失,只有沈甸甸的重量还有浅浅的呼吸说明他还活着。
我强忍住内心的疼痛,尝试着把伊米尔往房间里带,还好他并没有反抗,老管家紧接着加入了拖拽伊米尔的行为,我们一起合力将他放到了柔软的床上,我转头示意他去拿急救箱。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伊米尔,我坐在床沿陪着他,伊米尔紧紧闭着眼睛。
他的床和睡袍都是淡紫色的,陷在被褥里的样子好像就只剩下了苍白的脖颈和脑袋。
“伊芙,”他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我,“抱抱我。”说着伸开了双手。
我倾身过去抱他,他紧紧地搂着我,就像是任性的孩子在向大人撒娇,他的脑袋在我脖子里埋着。
腰后面的枪支被晃了晃,“伊芙,”他像是玩一样开始摆弄我腰上绑着的武器,一边问我,“你带着枪就没有再害怕了吗?”
伊米尔的问题让我一楞,脑海里有一道雷劈了下来,大雨倾盆。
“恩,好多了。”我点点头。
“好久没有在晚上拿着枕头过来找我了。”伊米尔的语气没有情绪,我听不出他说这句话的用意。
以前我不喜欢黑漆漆的晚上还有打雷的天气,总是会在半夜拿着枕头过来找伊米尔一起挤着睡,长大之后渐渐地可以一个人在黑暗的房间睡觉了,但是在打雷的晚上还是会有些紧张,情绪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进入低落的状态。
“已经习惯了吧。”
伊米尔安静了一会,我拍抚他的背脊想要哄他入睡。
“总觉得……”他的脊背紧紧地绷了起来,我不得不更加轻柔地拍抚着他让他放松,“伊芙会离开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其他人,”他说得很慢,语气柔和,“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老管家,任何人、事物我都不相信,除了你们之外的世界都太臟了。”
“包括你自己吗?”
“恩。”
伊米尔的自我厌弃令我感到无可奈何,他认为身为双胞胎妹妹的我是干凈的,但却觉得除了我和老管家之外的一切都骯臟无比——包括他自己。
“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们三个人呢?”伊米尔非常认真地发出疑惑,“其他人死掉就好了,只要我们三个人就可以了……”
我知道不能让伊米尔将这种观念深植在心里,但是我无力反驳。
脑海里一瞬间出现了一张清俊的脸,柔软的浅黑色发丝,充满生机的宝石蓝色眼睛,线条坚定的薄唇。
他的身边总是有很多朋友,哪怕是在自由受到威胁的时候,他还有朋友们陪伴左右。
本来以为他喜欢的是别人,但等到期待的答案时,心里却是连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的冷漠。
哪怕我尽量给予伊米尔温暖,从不放弃陪伴他,但我仍是力不从心。
因为我从内心深处是讚同着伊米尔的,只不过我还存着一丝侥幸。
侥幸着终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再度明亮起来。
“恩,只要我们三个人就可以了。”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裹着,闷的不行,钻出来之后发现房间的样子不太一样。
对了,昨天帮伊米尔处理完伤口之后太困了就在他这里睡着了。
睡衣没有换,但是外套、鞋子都脱了,伊米尔还拿我当抱枕一样拽怀里,睡得死沈死沈的。
挣脱他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就在我一只手刚够到床沿的时候,脚踝被人抓住了,一个人过来抱住了我的大腿。
“不准走。”那个人非常无赖地说。
“我要去上班。”
他不满地哼哼了几声,但还是没有松手,良久,我打算把自己的腿给抽出来的时候,他才出声,“那就一起去。”
我带着伊米尔去上班倒是第一次。
他和我一起不坐马车,沿着路边慢慢地走,早晨的空气让人全身舒畅,他在旁边嘆了一口气。
“艾伦在你那里?”伊米尔突然道。
“恩,这个点应该已经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