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下来的空气瞬间变得暧昧。
人群熙攘的市中心,疾驰的车呼啸飞扬,惊起林荫道上栖息的麻雀,扑棱棱振翅的声响伴着摇荡的树影,掠过窗外嘈杂的人间,乔年呆滞,僵硬的大脑和反射弧缓慢地重启。
啊啊啊啊,谢琳这大嗓门,早晚把她的嘴拿胶带封了!
史上第一胳膊肘朝外拐·只磕糖不认人的“假”闺蜜虽然人不在,但还是把坑乔年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宝儿,不谢,回头打脸了给我这“媒婆”包个大红包就行。
乔年咬着牙:“没空。”
沈京辞启动车子:“怕了?”
乔年嗤笑。
她怕个屁,只要不动真格,她能陪他飙十个来回的车,不就是打嘴仗嘛,做不到还说不出来吗?人长一张嘴不就是为了吹牛皮的。
“真没空。”乔年不知不觉被沈京辞带偏,把自己的课程全盘托出,“我明后天都有课,周末还得开组会,师姐刚还发我了封邮件,提醒我改报告,这周六的约会我可能都得带着电脑。”
没有抱怨,只是罕有地透着些许时间不够用的疲惫。
沈京辞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装得随意地伸出手,在乔年头上轻轻摸了下:“那我们就在小屋约会,其他的事都不着急。”
“那怎么能行?”乔年被沈京辞突如其来的摸头杀弄得有些无措,掩饰地摸摸鼻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段话好像有敷衍他不想和他约会的嫌疑,连忙解释,“带电脑只是预防万一,应该用不到。”
沈京辞看她:“我知道,我也会带,所以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语气温柔,丝毫没有她以为的不满。
乔年心里忽地一暖。
不知怎的,想起她刚和梁则谦确定关系的那天晚上,对方兴冲冲地说想周末和她去动物园,彼时她因为忙着修改一篇paper,没时间,拒绝后,梁则谦依然我行我素地按照他的计划,先斩后奏地来到女生宿舍楼下等她,迫于无奈的乔年只好带着电脑出门,但见面后,梁则谦依然不满意。
“年年,我们是出去玩的,带着电脑又重又碍事,要不还是放回去吧?”他好声好气地劝她,言语间觉得她太扫兴的不悦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乔年起初还能和梁则谦认真解释,论文要得急、时间紧、今晚上就需要发给导师,以及他们是开车过去的,车程半个多小时,她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修改,不会耽误事。
但梁则谦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她所有的理由:“年年,我不想和你一起出去玩时你满眼都还是论文报告,我真的很心疼你,实验室那么多人,就非得让你弄?再说了,晚一天发给导师也没什么,就说你有事,请个假,咱们好好过个周末。”
乔年看着振振有词满口为她好的男朋友,忽然就失了全部耐性,转身上楼。
也就是那一刻,乔年意识到自己接受梁则谦的追求好像是个错误,不是人看上去很好就适合在一起,有些事、三观、性格,是只有在一起后才会发现。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两个无法匹配的齿轮。
乔年盯着窗外浮光掠影的街景,方才陷入回忆带来的焦躁轻轻拱起了火,无声无息地卷起她心底一直潜藏的对感情不抱期待的悲观,将沈京辞带给她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压了下去。
她靠着车窗,没看沈京辞,像是斩断自己不该有的想法一般,轻声说:“如果沈先生真心想教我,这几天我会抽时间找你,也许出了小屋,我们就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车子蓦然一顿。
犹如压过一道没有尽头的缓冲带,荡得人心脏久久起伏,疾驰的车从他们身后超过,离突兀停车的他们消失远去,川流不息的长街里,乔年听到沈京辞朝她靠近,手指强势地掰过她脸,直视她的眼沉沉灼人。
“乔年,你在怕什么?怕爱上我?还是怕以后失望?”
这是乔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京辞。
不再是骄矜散漫的永远气定神闲,波澜不惊的淡眸海啸过境,濒临失控——可即便如此,他捏着她下巴的手依然温柔,绷起的青筋和隐忍的情愫强烈反差,将乔年刚刚平复的心绪再次搅乱。
她本能地垂下眼,摇头:“不是,就是觉得麻烦。”
和一个人从陌生到熟悉,然后在一起,接受他适应他,允许彼此介入各自的生活并为之让步,都太麻烦,她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人独来独往,习惯了所有的事在开始之前先用数据计算收益得失,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为沈京辞心动,但这点心动,不足以教她放弃现在无需承担任何潜在风险的安稳生活。
沈京辞眸光缓缓一软,温柔捧起姑娘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
“乔年,你记住,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能长期拥有的事不麻烦,能轻松得到的,也注定会轻松离开,因为害怕麻烦和不想承受可能的损失而拒绝开始新的感情,治标不治本。”
“这件事,有另外一种一劳永逸的解法,我教你,怎么做。”
乔年抬眸,疑惑地看向沈京辞,对上男人星河滚烫的深眸,呼吸和心跳同时一窒。
“找一个带给你的收益远大于风险的男朋友,开启一段实现帕累托改进的双向感情,两个人势均力敌,不拖累,不停滞,在三观本就契合的基础上减少磨合的时间,亦师亦友,而你也会从中变得更好。”
“一段正确的感情,不会让你觉得自己的成本在沉没,而是我余生的每一天都想和ta在一起,我每一次微不足道或人前光鲜的进步都与ta密不可分,我向上攀爬的动力不仅源于对自我的要求,还因为我想和ta一起站到高山云巅。”
“乔年,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另一条路一定是淤泥沼泽,而不是有人作伴的云中阶梯?”
乔年心头微震。
怔怔地看着这个不过认识几天就直指她所有软肋的男人,眼前有一瞬模糊,恍若看到那片遥不可及又偶然投影在她心上的云,从天上下来,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停在一片迷雾缭绕的高山前,如梦如幻地引诱着她。[注]
“别怕,有我。”
乔年缓缓闭了下眼。
长久以来的清醒几乎有一刻要缴械投降,朝这个蛊惑又致命的男人走去,直到根深在她骨子里的危机感将她从咫尺可踏的阶梯上一把拽了回来。这样一个优秀到无可挑剔的男人,凭什么看上她?任何事情都计较得失,从事金融的人更不例外,她除了这张脸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算惯投入产出比的投行大神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倾囊相授,和她开启一段只对她最优而对己只有不损失的感情?
乔年眼底恢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