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珀语:新石器丹麦琥珀纪
楔子
波罗的海的黎明总带着三分未醒的朦胧。晨雾像淡乳般漫过日德兰半岛的海岸,浪潮推着细沙,一遍遍亲吻赭色的礁石——那礁石缝里,正卧着些不寻常的光亮。不是贝壳的珠光,也不是卵石的冷辉,是种温软的、像把星光揉碎了裹进树脂里的暖黄,被海浪磨得圆润,沾着咸湿的水汽,在初升的朝阳下轻轻颤着,仿佛刚从海神的梦境里苏醒。
这是公元前四千个春天里的某一日。沙丘后,一个扎着鹿皮绳的少女正提着藤筐走来,她赤着的脚踩过还带露的沙滩,留下一串浅窝。风里裹着海藻的腥甜,她本是来拾贝的,却被那抹嵌在沙砾中的暖黄绊住了脚步。彼时的她还不知道,这被海浪送来的“石头”,将在往后的岁月里,织就一个部落的荣光,也让这片海岸,成为新石器时代琥珀的低语之地。
上卷
第一卷·潮生初遇:鹿皮少女与海之馈
凌的指尖第一次触到那枚琥珀时,正逢退潮。
她原是追着一只银灰色的海鸟跑的,那鸟儿翅尖沾了晨露,落在离水线不远的沙地上,啄着一枚半埋的文蛤。凌猫着腰靠近,脚下却忽然被什么硌了一下——不是贝壳的硬棱,也不是礁石的粗粝,是种温温的、带着点滑腻的触感,像握着一块被阳光晒暖的软玉。
她蹲下身,用指尖拂去上面的细沙。那东西约莫有她的拇指大小,形状像颗被压扁的榛子,通体是蜜色的,中间裹着一丝极细的、近乎透明的气泡,像把昨天的海风封在了里面。朝阳刚好越过她的肩头,光线穿过那层蜜色,在沙地上投出一圈淡淡的光晕,连带着她指尖的纹路,都染上了一层暖黄。
“凌!拾够贝了吗?阿母等着煮鱼汤呢!”不远处,部落里的少年阿泽挥着藤筐喊她。凌却没应声,她把那枚“石头”攥在手心,快步跑向沙丘后的石屋——那是巫者阿加的住处。
阿加的石屋前晒着些草药,有驱寒的艾,也有止血的蕨。老人正坐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用骨针穿鹿皮线,见凌跑得气喘吁吁,花白的眉毛挑了挑:“慌什么?莫不是被浪头追了?”
凌把攥得发烫的手摊开,那枚琥珀在她掌心躺着,沾了点她的汗,愈发显得温润。“阿加婆婆,您看这个!”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在海边捡的,它会发光呢!”
阿加放下骨针,枯瘦的手指轻轻捏住那枚琥珀。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把它举到眼前,对着朝阳细细看。阳光透过琥珀,把她眼底的皱纹都染成了金色,那丝气泡在光里缓缓浮动,像极了她年轻时见过的、深海里的萤火藻。“海漂珀……”阿加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悠远的颤,“老人们说,这是海神把森林里的树脂收了去,在海底养了百年,才顺着浪头送回来的馈礼。”
凌的眼睛亮了。她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琥珀:“那它能做什么呀?像石头一样打石器吗?”
阿加笑着摇头,把琥珀放回凌的掌心。“它比石器软,比贝壳暖,”老人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琥珀,“它是用来装念想的——装海风,装朝阳,装我们对海神的敬。你且好好收着,往后,它会告诉我们更多事。”
那天的鱼汤里,凌加了好几颗肥美的文蛤,却总忍不住摸一摸怀里的琥珀。掌心的暖意透过鹿皮衣裳传过来,像揣着一小团太阳,让她连喝鱼汤时,都觉得比往常更暖些。
第二卷·沙岸寻珀:部落的晨光约定
阿加认出海漂珀的消息,像风一样吹遍了整个部落。
这个住在日德兰半岛斯卡特霍尔姆附近的部落,靠海吃海,男人们出海捕鱼,女人们拾贝晒盐,孩子们则在沙丘间追逐,偶尔捡些好看的贝壳串成链子。可从来没有一样东西,像海漂珀这样,让整个部落都动了心。
阿加在部落的篝火旁召集了所有人。她把凌找到的那枚琥珀用鹿皮裹着,放在一块垫高的石板上。黄昏的火光舔着琥珀,把它的颜色染成了更深的蜜糖色,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沾了点甜意。“海神送来了馈礼,”阿加的声音在篝火噼啪声里格外清晰,“这海漂珀,是吉物。我们要把它们捡回来,好好收着,这是海神对我们的认可。”
男人们放下了手里的渔叉,女人们停下了搓麻的手,孩子们则围在石板旁,好奇地伸着脖子。“阿加婆婆,我们怎么找呀?”最小的孩子阿木举着手里的贝壳,仰着头问,“它和石头长得像吗?”
阿加把琥珀递给身边的工匠柯。柯是部落里最会做石器的人,他的手粗糙有力,却能把燧石打磨得比镜子还亮。他接过琥珀,放在手里掂了掂,又用指尖蹭了蹭表面:“它比石头轻,摸起来暖,对着光看,里面会有小泡泡或者细纹路,像树的年轮。”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退潮后去找最好,浪头会把它们推到沙地上,藏在贝壳和海藻下面。”
从那天起,部落有了新的约定:每天退潮后,除了留下几个人照看篝火和渔网,其他人都去海边寻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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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总是第一个到海边的。她会提前把藤筐擦干净,在里面铺一层软乎乎的干草——阿加说,海漂珀怕磕,得用软的东西垫着。清晨的沙滩还带着夜露的凉,她赤着脚,一步一步仔细地走,眼睛盯着沙地上每一处不一样的光泽。有时候,她会遇到被海藻缠住的琥珀,得小心地把海藻拨开,生怕把琥珀蹭花;有时候,琥珀埋在浅沙里,只露出一点边角,她就用手指轻轻挖,连一粒沙子都舍不得弄疼。
孩子们跟着凌学,也学着分辨琥珀和石头。阿木总把普通的黄石头当成琥珀,捡起来兴冲冲地跑给凌看,凌就笑着接过,教他对着光看:“你看,这个里面没有小泡泡,摸起来也凉,它是石头呀。”阿木就会有点沮丧地把石头放回沙滩,然后更认真地找。
男人们出海回来,也会绕到海边帮着寻。有一次,捕鱼的阿父们遇到了小风暴,渔网被浪打坏了,却在礁石缝里发现了好几块大的海漂珀——最大的那块,有凌的拳头那么大,通体透亮,里面裹着一片小小的、已经变成褐色的树叶。阿父把它交给阿加时,脸上的疲惫都被笑意盖过了:“海神是眷顾我们的,丢了渔网,却给了更大的礼。”
部落的石屋里,渐渐多了一个专门放海漂珀的角落。那里铺着厚厚的鹿皮,琥珀们躺在上面,从指甲盖大小的碎块,到拳头大的整块,在阳光下排成一片暖黄的光。每天晚上,凌都会去看一看,用指尖轻轻碰一碰它们,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海浪的低语。她总觉得,这些琥珀不是死的,它们在呼吸,在记着海边的晨光,记着部落里每个人的笑声。
第三卷·鹿皮磨珀:柯的指尖匠心
柯第一次尝试打磨海漂珀时,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部落里收集的琥珀越来越多,阿加说,不能让它们就这么躺着。“海神的馈礼,要让它显露出最好的样子,”老人看着柯,“你最会磨东西,试试把它们弄亮些,让它们能照着我们的脸,照着篝火的光。”
柯点了点头。他找了块最小的琥珀碎块,又拿了平时磨石器的细砂岩。可当他的砂岩刚碰到琥珀时,心就沉了一下——琥珀比他想的软多了,细砂岩刚蹭了一下,就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不行,太硬了。”柯皱着眉,把琥珀和砂岩放在一边。他坐在石屋前的石板上,看着不远处的凌在给鹿皮脱毛——女人们要做新的冬衣,正把鹿皮泡在水里,用木槌反复捶打,去掉上面的绒毛。
凌捶打鹿皮的动作很轻,怕把皮子捶破。她手里的鹿皮已经泡得软乎乎的,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摸起来像云朵一样。柯看着看着,忽然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凌,能借我一块鹿皮吗?要最软的那种。”
凌愣了一下,手里的木槌停在半空:“柯大哥,你要鹿皮做什么?做皮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