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产生幻觉。他仿佛看到师尊坐了起来,微笑着叫他“牧宪”,像从前一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他仿佛听到师尊在寒狱里对他说:“牧宪,为师不怪你。”他仿佛看到师尊在禁地绝渊对他说:“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可幻觉终究是幻觉,只要他稍微一动,那些温暖的画面就会瞬间破碎,只剩下眼前冰冷的现实。“师尊……”龙牧宪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醒醒……求你……”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师尊冰冷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然后无力地垂下。他不敢。他怕这最后的触碰,也会成为奢望。就在龙牧宪的意识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榻上的人,忽然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动静。是睫毛。青屿柏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龙牧宪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颤动的睫毛,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动了……他动了!师尊他……要醒了?巨大的惊喜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既渴望这一刻的到来,又恐惧这一刻的到来。他不知道,醒来后的师尊,会给与他怎样的最终审判。青屿柏的睫毛又颤动了几下,幅度比之前稍微大了一些。然后,他的眼皮,开始缓缓地向上抬起。那过程极其缓慢,像是承载了千斤的重量,每抬起一分,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龙牧宪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了鲜血,他却浑然不觉。终于,青屿柏的眼睛,完全睁开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和挣扎,也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困惑。那双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像是一片万籁俱寂的荒原。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没有任何焦点。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再也无法在他的眼眸中,激起丝毫涟漪。龙牧宪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宁愿看到师尊愤怒的眼神,憎恨的眼神,哪怕是厌恶的眼神,也比看到这样一片死寂的空洞要好。这种空洞,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能体现出一种彻底的、深入骨髓的……心死。青屿柏的目光,缓缓地移动着,扫过炭盆里冰冷的灰烬,扫过木屋简陋的陈设,最后,落在了跪在榻边的龙牧宪身上。他的目光在龙牧宪身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辨认一个极其陌生的人。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憎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就像是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龙牧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水……”就在这时,青屿柏开口了。他的声音极其沙哑,极其微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淡漠。龙牧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他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跪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顾不上这些,跌跌撞撞地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又用灵力小心翼翼地温了一下,然后快步回到榻边,想要喂他喝下。他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神圣的使命。然而,当他拿着水杯靠近时,青屿柏却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他的动作。龙牧宪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青屿柏那微微侧着的头,感受着那无声的抗拒,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痛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我自己来。”青屿柏的声音依旧沙哑而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动作显得有些吃力,显然身体还很虚弱。龙牧宪连忙放下水杯,想要扶他,却被青屿柏用眼神制止了。那眼神依旧是空洞而平静的,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龙牧宪的手僵在半空中,无法再向前一步。青屿柏自己挣扎着,慢慢地坐了起来。他靠在身后的枕头上,微微喘息着,显然这个简单的动作,也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没有看龙牧宪,只是伸出手,拿起榻边的水杯,动作缓慢而平稳地喝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