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灌制唱片要用钱,兜兜转转又找到了李冰。
这里得交代清楚。李冰挂民政部大内总管印,就是梁山司管家婆、梁山股份CFO兼大出纳。前头的一堆头衔掌的都萝卜图章,真正牛逼的必须是李出纳。李出纳不点头,你拿着董事会集体签了字的批文也拿不钱报不了销,说穿了就是李冰掌有踩刹车的特权。如此踩油门的肯定跟她不对付,从第一计的瞒天过海到第三十五计连环计挨个用上一遍,最后发现还得是第三十六计管用:惹不起你特么躲得起!
故所以,能让李大出纳拍手称好还是很让人有成就感的。“还有还有,何大人肯定没听过电音版的《葫芦娃》,动感十足呢,一听就上瘾。嘭嘭啪—嘭嘭啪…”
未曾想你李大管家还有此癖好!电音么,自家窝里闹腾闹腾就行了,在皇城大内震天响地喊‘葫芦娃、葫芦娃,一个藤上七个瓜’该不太合适。何钺一锤子定音:“就三张专辑大碟,妥。”
二人结伴去找潇洒交差复命,办公室里没人。找姬茂林问,得知人跑去虹桥码头视察船务水运去了。姬茂林顺嘴点拨一句:“首长忙着第一要紧的搬家事务,贡品的事情让曹委员点个头就行,上门做客的是他,正主点了头,到时候万一出点差子,那什么...是吧。”
“干嘛呀干嘛呀!尽整些老古董,《云宫迅音》和《葫芦娃》两个电音单列出来,我再给你一个从欧罗巴传来的叫《Extreme Ways》,够嗨够劲爆,仨加一起出个电音专辑。”曹少看了礼单后嚷嚷起来。
李冰顶不喜欢西来的那些鬼哭狼嚎不知所云,那不是音乐,比号丧还难听。嘟囔道:“之前何大人三番来请示五次来讨教,你一声不吭。如今我们弄好了,你又这个改那个换的主意多着呢。”
“你怼我撒。”
李冰收回礼单,没好气道:“我可不敢!”接着哇哇呜呜地抹开了眼泪。
好么,上下级当场拌上嘴了。我看你李冰也是伶牙俐齿的晴雯。晴为黛影,也有个深不见底的泪珠儿深潭。
何钺看着新鲜,脚底板生根赖着不走,跟曹少一起欣赏李冰呜呜咽咽哭一场。曹少很愿意轻率地原谅部下的大不敬,在李冰的如泣如诉说道:“全本红楼加四张黑胶原声大碟够意思了,待我到了皇宫,就跟皇后娘娘说,这五样东西都特么是绝版,可以列入收藏级别的珍品。哪天皇后失宠被打入冷宫,连累你娘家将来如四大家族一般失势没钱了,将大碟变卖可换衣食无忧。”
何钺却看出端倪来,对曹少说道:“不对头。李部长痛哭流涕似不为你教训她。”
李冰立刻收声止泪,转身要走。曹少叫住这个目无尊长的顽皮下属,“等等,究竟哭什么?老潘家暴你了?”
一语既出,李冰再行一番哭天抹泪。从她断续连不成句的絮絮叨叨中方知是适才试听红楼梦原生专辑大碟中的《晴雯歌》时被牵扯着念及起谷子来,便控制不住胸中酸楚。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何钺心中将判词品味一番,遂暗自埋怨那老娘们多事。李冰啊李冰,你没事好端端地何苦去戳人心境。晴雯和谷子有相似之处么!杨谷菡有的是仗义的拳头,何曾伶牙俐齿了。杨谷菡身为下贱不假,可为人踏实苦干何曾心比天高过了。这不牵强附会么!
“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我短命的谷子妹子啊---”李冰边辩解边洒泪:“我那苦命短寿的妹子,可怜她临死还死死抓住那柄旧梳子,就为是你送她的定情信物哩。呜呜呜---”李冰狠狠揩了把鼻涕甩在了地上,哭嚎顿止,说道:“你既有了铭洁、媚娘,你心中若还牵念着杨家妹子,此去面君就该抗旨不遵,休要和石柱攀亲,咱回了这门子亲事!”
原来是女拳手前来宣扬女权主义!梁山不是德三,你李冰莫要学那360度大回旋的绿党女傻叉,在人家何钺跟前出的什么洋相。政治婚姻岂是说悔能悔的?皇帝的面子你敢不给?秦良玉的面子你敢驳?!
这门亲事确有其事,乃是秦良玉钦定。老太太可比贾府的史老太君泼辣,一言既出铁板钉钉,谁敢忤逆。假设石柱出个当妃子的秦元春马元春之流不看好我曹某人,非要撮合个唱反调的金玉良缘,皇妃娘娘懿旨在秦良玉那儿也是不好使的。
大家都当兵的,不用兜圈子,老太太你看中我曹少直说就好。明明是邻居,非得到北京转个圈兜回来。你秦良玉此举多少暴露了她自信心不足,才会搬出皇帝这尊大神来压阵。
曹少去过几次石柱串门,老太太的儿子儿媳都认识。秦良玉独养儿子叫马祥麟,儿媳张凤仪。夫妇二人都人高马大,特别马祥麟长得英俊帅气,江湖人称玉面郎君。当然了,这是建立在忽略他的独龙眼的基础上。女儿随父,小模样肯定不会错!娶秦良玉孙女、马祥麟的女儿为妻,断然不会吃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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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少不去和认知有所欠缺的妇道人家计较,“李冰啊,菩萨心中坐、酒肉穿肠过。《晴雯歌》便是《谷子曲》,听了催人泪下。”--“唉,当年应该把那梳子取下来留在身边当念想,不该陪葬掉的。”
“此言差矣。既是你送她的信物便是她的物什,该当陪葬入土。”
“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李冰睁大眼珠子满怀希望问:“那你答应了!于情于理你得修书石柱,向秦老英雄讲明拒婚的缘由。”然后一把拽住何钺,“你只管写信,剩下的交何大人办。有他在,一准能把事情办圆了。”
“别别别,此事不在外事工作范围。”何钺慌忙闪躲开。
“李冰你脑子秀逗啦!”曹少站起来大骂:“特么管天管地管我床笫之欢管我老二啊。”--“来来来,让你看看我家老二有多惨。”说着,当着李冰面要拉开裤子拉链,慌得那老娘们连连躲闪。曹少大喝一声,“滚!”看着李冰连滚带爬的样儿,继而吐出一口腌臜气,“尼玛,当老子治不了你个李大啰嗦!”
“回来,给老子回来。”
把人叫回来是因为曹少又改主意了。后四十回的狗尾续貂让贾宝玉高中举人属政治正确,大圆满的结尾属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可这艺术魅力就大打折扣了。流传百世的扛鼎之作多为悲剧,啥叫悲剧,鲁迅说得妙: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
把李冰叫回来,话却对着何钺说的,“你说,留白岂不是好,给人以遐想之空间,多好。搞个屁的完本。我这儿有前八十回的珍藏独家版本,叫做《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拿去拍皇后马屁再好不过了。”
何钺道出实情,“我正经没翻过红楼,都是和人吹牛皮聊大天的时候听说个梗概。不过,全本的歌曲听了千遍也不厌倦,真特么好。”
明白了,这位何大知府是个反原着党呢。
“李冰啊,我说,就这么定了哈。”
“谁还不会跟个帖发句评论哩,脂砚斋何许人就敢称笔墨千斤重。你说是独家珍本,小心被这脂砚斋给骗了,只不过是戏说呓语罢了。”
“好好好。我说了你不信。我问你,金玉良缘到底谁跟谁?”
“还用问,跟薛宝钗呗。”
“错得离谱了吧。我老祖宗曹沾公本意是史湘云哩,你道脂砚斋何许人?他们是曹沾公的夫人和老爷子!我把压箱底的宝贝献出来,你却不识货。”
那老娘们叉腰肌道:“不是我说你曹委员。你肩负商务军事重任,该把精力都用在正经事上。那些诗词小说只不过闲来打发时间,贾宝玉老婆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本季度销售收入环比只涨了0.6个百分点,这才是你要关心的。我要是坐你位置上,这些天可就愁得睡不着觉了。”
曹少抬手佯装要打人,“滚!”
李冰很听话地竖着滚了。何钺笑得接不上气,瘫坐沙发里好一阵才缓过来,捧腹道:“好一个梁山版的《酒色财气疏》。恭喜曹公,梁山有诤臣,咱们的李部长堪比雒于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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