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他没法说,他不可能直白地去问人家怎么成为一个赘婿,怎么成了人家的二夫……若他本人介意,这些都是冒犯至极的问题。又是私事,只好作罢。江祈安摇头,“今日忙碌,祈安改日请程公子吃茶。”这才将客人送走。在凤来春的日子匆忙过去,势如破天的大雨总算停了。百姓的怨怒却随之而起。因着官兵调度不均,放任小混混在洪灾期间犯了数起打杂抢掠的事件,有的是小混混滋事能查出名头,有的是无名贼匪夜里偷抢。千禧在凤来春门前,看着他们闹得可凶,嘴里喊着要去县衙讨个说法。她望着人乌泱泱地去了,心里有些慌。杨玄刀说,江祈安这官当不久,她虽然不服地怼回去了,但这担忧就如种子,一旦被知晓存在,就在心里蠢蠢欲动,欲要破土而出,还挥之不去。虽然她没法面对江祈安的情愫,但他是她从小带着长大的弟弟,要坐视不理,实在困难。一咬牙,她转身便去请求掌柜,准她一天假。掌柜倒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做跑堂,好些外地来的客,点名要她伺候酒水,这会瞧她真有急事,便准了她的假。千禧跟着那些百姓去了县衙。县衙门口已经聚上了不少人,有人将堂鼓敲响,一阵一阵的鼓声,沉闷压抑。“你们县衙的人到底管不管闹事!就这几天都好几起了!”“就是!莲花村的人是人,我们老民就不是人了!真不把我们当人看!”“请县令大人出来说清楚,这些个流氓混混狗腿子要怎么解决!”“对!别拿刚上任做借口!”雨虽然停了,乌云却未散去,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千禧眉头紧皱,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她理解江祈安的苦衷,却也觉得他这事做得不好,所以不可能跳出来维护江祈安,不然会被唾沫淹死,还起不了作用。但江祈安久久不来,她那颗心揪得很呐,她倒想加入他们,骂他一句拖拖拉拉!不多时,外面来了一队车马,还有一架马车。千禧被挤在人群中央,蹦跶着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公爹。公爹一身衙役服饰,带着帽子,身佩腰刀,在一队衙役中,身高出众,高大威武,那模样可神气了。只有她这么觉得……别人瞧见,那是议论纷纷,议论他的脸,他的手,他每一块拉扯的皮肤,“你看那个衙役都没手,没手怎么办事?”“没手用脑子啊!”千禧嘟囔一句,没人理她。车马队停了,衙役整齐地大步跑过来,率先开道,公爹在最前面,那模样,气势汹汹,谁见了不得闪远点。就她一个慢慢悠悠,被落在了中央,丝毫不慌地走到一边。武长安瞧见她了,特意调换位置,护在她身前。马车也停了,车帘掀开,露出了一顶乌纱官帽,里面的人躬身而出,一身鸂鶒青袍,是江祈安。梁朝的官服改了制,不似从前的乌青,而是一抹明亮的翠青色,内里绯红深衣领子相称,大红大绿,跟男子常穿的婚服相反,但还是像是婚服配色。千禧头一回见他身着官服,蓦地觉着新鲜,他衬得上亮色,清隽的五官硬是被衣裳衬出了艳丽之气。还……怪好看的。江祈安下了马,目视前方,脚步轻快,目光凌冽,丝毫看不出愤怒焦急,反倒是心情挺好?看样子是了,他的每一个表情她都了如指掌。他不开心时嘴唇紧绷,嘴角会略微朝上,而放松时,唇会显得厚一些。江祈安袍袖摆动,身后衙役脚步齐整,声势浩大,刚才乌压压的百姓,这时候噤声了。千禧也没出声,静静等着他走过,却是在猝不及防之间,他蓦地回头与她对上眼神。那一眼极轻极快,千禧还没看清他的情绪,他便转过去。心思竟有一丝酸楚。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从不喜欢与人有矛盾,身边亲友都是一团和气,没跟谁闹过别扭,哪怕有了矛盾,她也一定是先上门道歉的那个人。怎会让心里一直存着疙瘩呢?那天晚上,她害怕让公婆发现他满溢而出的情绪,硬是用浑身是刺的态度赶走了人。她偷瞄过他离开的背影,是无需猜测,一眼便知的心酸落寞,黯然神伤。刚才,江祈安就这么匆匆一瞥,转身利落干脆,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路过时卷起的风,带着决绝的寒意,也不知是不是还在记恨她,又或是凉了心,想与她老死不相往来……老死不相往来……她不喜欢这句话,要与她从小相依为命的亲人老死不相往来,她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