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们喝酒宴饮时都拿此事调侃,妇人间更会加倍。只因妇人不用去衙门里上值,每日除了家中琐事,余下时光可不就是凑在一堆,张家长李家短,一件事在彼此间嚼来嚼去都舍不得吐出去。是以,流言乘风,快速传遍了大街小巷。自那日以后,沈柔止每逢出门时便觉得有人在背后偷窥,待她转身去寻时又看不到任何异常。或时不时还有人眼神轻蔑,嘴中念念有词,仗着离的有些距离,那些人大胆了些。她虽听不出说的什么,但就是觉得那话定是难以入耳,污秽不堪的。小环和兰芝看着自家小姐日渐虚白的脸色,心中焦急却无计可施。那些长舌妇只是远远地盯着小姐,未曾上前来出言不敬,她们师出无名,反倒容易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沈柔止初时不甚在意,谁没有在背后议论过人,谁又未被人议论过,既然躲不过,那就坦然些。然而心中明白这个道理,却挡不住日日盯视,那些虎耽狼视窃窃私语终是入了梦,在梦中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短短几日,面色苍白起来,人也没往常那么精神,恹恹地,好似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经纬艺坊诸事妥帖,原本要弄个开坊仪式,也放下了。幸而元青为人老实,做事靠谱,除却织染等技艺工序是他找的熟识的师傅负责,其他杂役雇的都是周围村中老实的村民,一切井然有序。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沈柔止知晓元青可靠,便将坊中事务都交于他,自己躲在卧房,不再出门。好似只要熬过了这段时日,那些人终会忘记她不堪的过往。小环和兰芝想让她去院子中晒晒太阳,她也不肯,去跟舅夫人说,请她去开导开导,她倒是来了两趟,只说那些人只是嘴坏,不必在意就没了下文。她们两人怕她再成了那时那般不通人事的模样,私下计较一番,小环就去了靖安侯府。小环在靖安侯住过一段时日,门房的小厮还是原先那人,见了她,倒还恭敬,将她请进门房内,上好茶,一转身就去书房通传去了。李元恒听闻柔止身边的婢女来寻他,自觉出了事,等不及小厮去传话,跟着就朝府门而去。小环见了侯爷,将沈柔止这几日的境况说于李元恒。杨恕那日望仙楼中得了令,日日查访。不过因着流言四起,范围又广,看着简单,实际想抓住线头却是难上加难。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查到这话初时就是从城中一些小乞丐的嘴里传出的。只是那些小乞丐却说不清到底是何人将这话告知,只说那日有个姐姐,一身寻常衣裙,带着幂蓠,给了他们几个铜钱,让他们将这些话说给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小厮婢女,成事之后还会有钱拿。他们照做后去寻她拿钱时却再也找不见人,为此连着她也被咒骂了几句。因着被骗,这几个小乞丐总想找骗他们的女子,即便讨不来该给他们的银钱,也定要让她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是以,杨恕找上他们时,望着手里的几两碎银,频频点头,道只要寻着人便给他送信。只是那人好似消失了般,自那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错付李元恒看着眼前人憔悴的模样心如刀绞,但想到近日查访不力,心中也疑云丛生。毁人名声尤其是女子名声无非为仇怨,柔止虽有些不拘小节,但行事妥帖,在京中往来之人唯有他、姜娢和启宸几人,也从未听说过与何人起过龃龉,结仇的可能性不大。剩下的唯有怨之一字,怨最爱与情纠缠。爱而不得是为怨,弃又不甘也因怨,柔止除了自身缘由,唯有靖安侯未婚妻子这个身份遭人记恨。而他素来洁身自好,京中不少世家贵女虽因他冷面冷情未曾与他有过过多接触,然而却并未因此减少对他的追捧,反而因其品节高雅而备受贵女们的推崇。若是这些人中有人知晓柔止过往,岂会放弃这求之不得将她从靖安侯未婚妻子的位置上拉下的机会?此外,他府里还有个圣上赐婚的妾室,虽被他关在院中,每日严加看管,却改不了他欲弃她的事实,生出报复之心也不意外。只是,侯府戒备森严,她是那个传播流言之人么?李元恒看着沈柔止睡下,又嘱咐小环看好柔止,这些时日先别出府,等他查出源头,惩处了那些人再行打算。这几日,他派人日夜不断严格监视赵情及其婢女,就是因他怀疑到了赵情头上。那些世家贵女虽有些无脑,但与柔止从未有过交集,无缘无故怎会知晓那隐秘的过往。倒是赵情,在这府里住的久了,柔止也曾在府中住过几个月的事自然会被她知晓。两人所住院落相隔甚远,当初在小楼内外伺候的人也都是他心腹之人,但府中毕竟人多口杂,有些不寻常不是他有心掩盖就能掩盖的了的。赵情不是个傻的,往日她还未做那等蠢事时,为了在他面前搏个好印象,还会装的几分贤良淑德,如今他将她软禁,她会动歪心思也不足为奇。只是他尚不知她是如何得知柔止患过病的实情,又没证据是她传播流言,这才按兵不动,只等她露出马脚。却没想到,她倒是个稳重的性子,几日监视下来,她从未出过屋子,她的婢女也只在墨竹苑内活动,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但他毕竟曾在京兆府刑狱衙门里待了几年,知晓狡猾的狐狸最善伪装,猎人与猎物比的往往就是耐心,只要猎人按捺住拉弓的手,就能躲过疲软,适时出击一击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