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行兵打仗,他如今是绝对没法儿同两位老将军比的。”谢旻允端起酒盏喝了一口,“但论与人打官腔的水磨工夫,你和老将军们绑一起都不如他。温伯父也不是白混那么些年官场,这叫家学渊源。”关月笑了笑:“打官腔我们谁能跟你比?”“我?快算了吧,我若是跟温朝似的正经,我爹能去祠堂给祖宗上十炷香。”谢旻允耸耸肩,“论气人你们倒是真比不了,只要我想,就没有我气不着的。”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关月暗自腹诽。她放下手炉,继续研究名册:“你别气我就行。”“我不气你。”谢旻允理了理衣袖,“我等着气温朝,帮你磨炼磨炼他。”屋里被炭火烘得暖洋洋,关月却忽然打了个哆嗦,谢小侯爷有多能惹事讨人嫌,儿时她感触颇深。她那尚在冰天雪地里办差的副将,委实很倒霉。谢旻允的自知之明此刻全然不见踪影:“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作什么?”关月扯了扯嘴角,艰难道:“你……放过他吧。”他饮尽盏子中的酒,推开门说:“我偏不。”寒意挟雪钻进屋,半扇门扉吱呀着随风摇荡,这显然是故意的。子苓进屋,掩好门半埋怨道:“屋里暖和,忽然冷着仔细风寒,小侯爷也真是的。”“他一向这样。”关月仔细看着名册,忽然抬首道,“要年节了,你备份礼,差人送到定州去。”子苓问:“是送给清平郡主吗?”关月点头,手中册子又往后翻了一页,“嗯,长辈原就有交情,他如今又是我的副将。我本该亲自去一趟才对,但近日实在不得空,便备份礼吧。”子苓想了想:“郡主家的小女儿,似乎是二月及笄,要给她也备一份吗?”关月颔首:“自然是要的。”屋里积了些烟,子苓将窗子支起一条缝:“今日便差人送么?”“将窗子打开,我想看看雪。”关月静静看了半晌,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明日吧,等温朝回来你问问他有什么要捎带的,一并送过去。他错过小妹笄礼,小姑娘估计要闹脾气,她看见兄长送的东西,能高兴些。”翌日清晨,风呼啸着往衣袖里钻,雪却已停了,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只屋前清出条小路。关月正往演武场去,她的院子挨着小厨房,离正门有些距离。一路上积雪未清,灌进鞋袜惹人厌倦。但这怪不得旁人,是她自个作主散去了不少仆役,前几日雪不大,于是今日才觉出些不便来。四处都是雪,左右今日难逃此劫,子苓跟在她身后,提着裙摆踩雪玩儿。“你安分些。”南星皱眉,小声斥她,“仔细姑娘训你。”关月弯起眉眼笑:“不碍事,云京少见这么大的雪。”主子发话,南星便不再管她,快到前院时角落那光秃秃的树又引了她的目光:“姑娘,那棵树……我想问好几回了。左右都是常青的,独这一棵秃着,可怜又不好看。”“呀!怎么忘了那树!”经她一提醒,关月连忙嘱咐那边正在清雪的小丫头,“你去街上寻照管花木的陈叔,让他仔细着过冬,可不能冻死了。”南星咂舌:“这么宝贝呀?”“这树是谢老侯爷找人种的,年岁比我还久呢。”关月心有余悸看那树一眼,“这要是冻死了,谢伯父定会派人来扒了我的皮。”子苓歪着脑袋研究了会儿那秃树:“这什么树啊?瞧不出。”关月如实相告:“玉兰树。”两人齐齐吸口气,南星缓了缓问:“玉兰能活?”关月耸耸肩:“陈叔是谢伯父专程请来照管玉兰的,每年冬天都差人去请,这次是我疏忽,一时忙忘了。”子苓由衷敬佩道:“能将玉兰在沧州养活,他着实是个人才。”关月望着真金白银养活的树点点头:“听说养了许多年,好容易才活这一棵,花了不少银子。”南星试探道:“那这银子是……”“自然是侯府出。”关月慢悠悠说,“连那块地儿都是谢伯父贿赂我家,特意买下来的。”“真是财大气粗。”子苓感慨,而后又有些疑惑,“可是老侯爷为什么非在这儿种玉兰呢?”关月含糊道:“大约……是银子没处花吧?”转过弯出门,那棵玉兰树渐看不到,去演武场要绕过好几条街,途中偶有几棵树木都是秃着的。常青树少在城中,白雪压枯枝,才是沧州的冬日景。演武场上正热闹,关月在旁看了会儿便要去瞧伤兵。她是个姑娘,被老将军拦着不许,于是只能随便转一圈就回主帐看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