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传信回来吗?”“没那么快。”魏乾说,“她也才走没两日。”温朝抬手点在舆图上一处:“调幽州、定州、尧州和白城四处兵马,我带沧州军在此处等候。”“这几处都动……”魏乾皱眉,“我北境岂不是门户大开?”“各调一半,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我猜北戎不会动。”温朝说,“羌人百年前与他们本是一支,如今各自出枭主,都想将对方吞吃入腹。西境的这位小将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羌人不下血本,从他手里讨不到半分好。”“若他真是折在端州,最着急的就是北戎。”他稍顿,“魏将军,若你是巴图,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吗?”魏乾听得脑袋发懵:“行了!这些我一向听不懂,我只管打仗,就照你说得来!”十四吃了两日闭门羹,第三日夜里,他匆匆回到城中。关月剪断灯芯:“应了?”“嗯。”“应了就好。”她终于松了口气。应了就是还有命在。关月推开门,今晚有一轮皎月。南星为她系上披风,又将一旁的木雕盒子交给十四。南星犹豫问:“姑娘,真不要陪你吗?”“你出城,从这条路往幽州走。”关月在舆图上指给她看,“这儿,云深应该到了。”南星一怔:“您事先同公子说过吗?”“没有,纸上只写了端州两个字。你将前因后果同他说明白,再让他替我备一张弓。”关月笑笑,分外笃定,“他会来的。”南星先应了,而后又问:“备弓作什么?”关月弯了弯嘴角:“杀人。”—周明今日又在,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守卫上报,其实他不该来。但时刻有人在他身侧无意般说,今日吃不下东西、明日灌了也吐,一日到晚也没多久清醒,大约命不久矣。一开始,他来一次就听一遍求死之言。后来没人再提,他以为是失望,也很好,他这个老师,的确很失职。昨日夜里他来,他的学生正发高热,大约是病糊涂了,竟然问他怎么今天来了?那时候很久以前他常常听到的话。周明怔在原地,而后他听见从前最熟悉的语气,带着些同长辈的撒娇的意味,又轻又缓——“老师,我好疼。”周明崩溃了。他半跪在地上呜咽,渐渐转为痛哭,他疯了一般转过身,用力地将额头撞在地上,磕出了血也没停。“老师对不起你!我、我——!”他不配再当一声老师,只伏在地上痛哭着出声,“我对不起你,小将军,我对不起你……”那天他何其失态。周明回过神,发觉手中的水被他洒了半碗。他将余下的强逼着褚策祈喝完,听见咳嗽声便知道人醒了。“沧州那姑娘叫十四送信,过会儿该到了。就他们二人,那边已经应了。”周明说,“我很久没见过她了,如今当了一方统帅,且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手段。”褚策祈艰难地看向他。“……你事先给她传过信吗?”周明稍顿,“若是传过,那便是一早就对我起疑了,既然怀疑,为何不杀?”褚策祈觉得可笑。他稍一动作,又扯着伤,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在周明转身时他说:“……我从没有给她传过信。”——也从没有怀疑过你。这句话说出来并无意义,于是他说:“周明,他日若相见,我亲手取你性命。”“狠话晚些再说。”有人掀开帘进来,“主子请二位一叙,周老将军先请,这位稍后自然有人来请。”“我劝你们识趣些。”周明抬步向外走,“北境的关将军,一个小姑娘手握重兵而不倒,发起狠来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别招惹她。”席上并未见人,关月还没有到。一旁拴着的两条狗向周明狂吠,看样子是素日里打猎用的。周明笑了声:“那不是一般姑娘,人都杀过,还能怕狗吗?”“自然不是用来吓唬她的。”座上的人就着歌女递来的茶杯喝了口酒,“往后靠靠,别一会儿伤着你们。”他端起酒壶,笑着走到周明身旁,将他的酒杯斟满:“这两个家伙饿了好几天,见着人就叫,一会儿我请老将军看戏。”周明正想说什么,却被狂吠声打断,他闻到越发浓重的血腥味,只低头看了一眼就针扎般移开目光,心里慌得厉害:“……你要干什么?”“你要是心疼,就换你儿子来,我瞧着他比老将军识趣得多,从不做一些自相矛盾的事。”他将随身的匕首抽出鞘,扔在地上,回到座伤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褚策祈在被撕咬的疼痛中摸到匕首的锋刃,手掌一时间鲜血横流,他似乎痛得麻木了,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出于本能在求生,将利刃扎向某个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