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不过也不知人到底是不是真摔进河里了,要是只是暂时藏起来了,你家偏僻些,万一遇上歹徒,实在也……这样,我叫你成叔过来守上两日,等确认没事了再回家。”
周缨连连阻拦:“官府都说是十七那日的事了,这么冷的天儿,若真侥幸没摔死,在山里也早就活活冻死了。说句不怕您多心的话,我家就我和我娘两人,成叔过来也不合适,容易惹闲话。”
“也是。瞧我这脑子,做起事来顾头不顾尾,那便罢了,你自己当心,万一有事记得来找我和你成叔。”听她应下,林氏又问,“你娘好全了么?我瞧瞧她去。”
周缨将她往杜氏房间引:“寒症好全了,其他的,也就是平常那样了。”
叙话几轮,周缨留林氏吃晚饭,林氏不肯,她也不强留,将人送出院门外,回来着手做晚饭。
等吃过饭安顿杜氏睡下,周缨也不急着动作,在檐下听了半宿的风声,回房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日早间便背上背篓去后山照看茶树,顺带捡柴。
吕三派人暗中蹲守了一整日,都没见着异常,反叫她折腾得怨声载道,迫不得已鸣金收兵。
等将近入夜时分,在沙河岸边搜寻的衙役也无功而返,此事便定性为囚犯失足坠河失踪,暂且告一段落了。
周缨依旧谨慎,耐心再等待了两日,到小年那日官府张贴告示闭门休沐,确认再无风险,将近入夜时分,才沿着山道进入侧柏林。
她进到洞穴中时,崔述正坐在榻边倒水,预备盥洗休息,瞧见她来,愣了一下方说:“遮掩过去了?”
周缨颔首:“应当没事了。官府今日闭门,一直到上元日过后才会重新理事,你家人可以趁机带你离开,便算彻底安全了。”说完又纳闷儿道,“但你家人怎么还没跟来,难道官府闹出这么大阵仗,你家人却还在睡梦中不成?”
心中沉甸甸的巨石彻底坠下,她此刻脸上神色放松,暗室似也添了两分柔和。
崔述拧干手中巾帕递给她,唇边无意间也带了丝浅淡的笑意:“擦擦吧。”
“哪里脏?”周缨接过帕子,却不知何意,只好等他指示。
崔述抬手指了指自个儿的右脸颊,周缨与他相向而立,顺势往自个儿左脸擦去,他不由一笑,指向她的右颊。
周缨失笑,抬手去擦方才在林间穿梭时染上的脏污。
箭矢破空之声在此刻传来,崔述猝然抬眼,一支自弯道处射出的弩箭疾刺而来,正正对向周缨的后背。
◎你我两清了。◎
深夜幽穴,阒寂无声,唯有气流被骤然撕开一道狭长的口子,四散涌动避逃。
此箭快若流星,周缨不及作出反应,正自仓皇间,左腕陡然被人扣住,旋即一股大力将她拽偏,身子斜摔出去的瞬间,箭身擦着她的脸颊快速掠过,径直没入床榻上方的石壁中。
周缨扶着山壁稳住身子,惊魂甫定地看向暗处的石壁,其上箭尾犹在嗡嗡颤鸣。
周缨犹觉身子发软,深吸口气,向崔述投以感激的一瞥。
方才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腿上的伤,剧痛令崔述额间冷汗涔涔。留意到她投过来的目光,崔述忍疼向她颔首,示意她安心,随即转头看向来人。
一击不中,以黑布遮面的来人再次平举右臂,缚在小臂上的弩机蓄势待发。动作不疾不徐,鹰眼中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道全。”
崔述准确无误地叫出来人的名字。
羽箭即将离弦,却在此刻不易觉察地轻颤了一下。
崔述了然,极轻地叹了一声:“致仁就这般容不得我,设法逐我出京尚不够,非要我身首异处才能彻底放心?”
周缨闻言往这边看来,因听不懂他话中纠葛,目露探询之色。
不速之客取下面巾,向崔述谦卑颔首。
被道破身份后,道全目中杀气尽敛,甚至带着些许平和与恭敬,然而左手仍旧平举持高,箭矢一分不偏地对准崔述胸膛。
“小的不过奉命行事,并不知崔三郎与我家主人有何渊源,故不能回答此问,还请见谅。”
“也罢。”崔述淡淡苦笑,斜觑周缨一眼,而后目光凝在前方泛着冷光的箭镞上,平声道,“不得取无辜之人性命。”
“方才不过因欲先发制人而误判形势,崔三郎放心,此言道全谨记,定不敢擅作主张多造杀孽。”
方才如此笃定出言,也是清楚他家主人的性子,知他不会平白无故滥杀无辜,闻得此言,崔述放下心来,微阖双眼,等待弦响。
方才受崔述之恩,被他从鬼门关拉回,周缨见他竟安然赴死,下意识地往前急奔一步,欲要阻拦,忽地瞥见他微微抬起的左手,又生生顿住了动作。
“哧”的一声,箭矢没入血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幽室静谧,仅有一盏油灯用以照明,盛着灯油的灯碟被箭风带翻,室内倏然陷入黑暗,仅炭盆里残存的火星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借着这晦暗的光线,周缨恍惚间看见崔述所在的方向仍有一团雾影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处,那身影虽因痛楚而微屈,但并未脱力坠倒,再回头看去,拐角处的不速之客已猝然栽倒在地,才缓缓回过味来,原来并不是他用以防身的暗器所致,而是救兵到了。
她站直身子,看向沿着窄道进到拐角处的两人。
二人逆光而行,身形轮廓隐约可辨,要确认身份却有些困难,但从方才行事来看,必是他口中所说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