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察觉到她指尖的停顿，以及那句话里沉甸甸的分量。他抬手，轻轻覆上她正在为自己按摩的手背。那只手微凉，隐约透出几分紧张。

“以后就有了。”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蒋秋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自己的手背。沉默片刻，她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这简单的回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依赖，也带着长久独自支撑后，对“依靠”本能的审慎。

“从哪儿开始学？”周泽松开手，拍了拍桌上那摞厚厚的文件，语气转为务实，“总不能像无头苍蝇乱撞。蒋老师，你得给我指条明路。”

这声“蒋老师”让她神情松弛下来，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她走到他身侧，指尖掠过几份文件夹，最后抽出一份相对薄些的。

“先看这个，近三年集团的主营业务营收和利润分析。不用急着弄懂每个数字，先理清骨架——钱从哪儿来，主要花到哪儿去。这是根基。”

她又拿起另一本蓝色文件夹：“这是旗下主要上市公司的股权结构和高管名单。把人名、职位和公司对上，记住关键人物。”

周泽接过文件，在手里掂了掂，苦笑：“任务艰巨。”

“没人能一口吃成胖子。”蒋秋琳看着他，目光里有信任，也有鞭策，“每天消化一部分。有不懂的，随时问我。”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问颜凝，她业务熟，人也可靠。”

“明白。”周泽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开那份营收报告。这一次，他读得更慢，也更仔细，遇到不理解的专业术语或缩写，便直接用笔圈出来。

蒋秋琳回到沙发坐下，这次是真的拿起一份需要即刻批复的文件审阅起来。办公室里重回安静，只余纸页翻动与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

夕阳渐沉，金光转为暖橙，透过落地窗，将房间染得一片静谧。

周泽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抬头望向蒋秋琳。

她正微蹙着眉批阅文件，侧脸在夕照中轮廓清晰，专注的神情透出不容置疑的权威。这一刻，她不再是会脸红、会流露羞涩的琳琳，而是执掌千亿集团的蒋主席。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蒋秋琳抬起头，与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看完了？”她语气自然。

“头绪理得差不多了。”周泽合上文件，转了转僵硬的脖颈，“比想象中复杂，但也不是完全摸不到门道。”

她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不急，第一天而已。”

这时，颜凝轻敲门进来：“蒋董，周先生，晚餐已备好，是送到办公室还是？”

蒋秋琳看向周泽，用目光征询他的意见。

周泽笑了笑：“劳逸结合吧。看了半天数字，脑子都木了。不如边吃边听你讲讲里面的门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蒋秋琳也笑了，对颜凝点点头：“送过来吧，简单些。”

“好的，蒋董。”

周泽确实没再只顾着看文件，而是边吃边问，问题都直指核心，比如某个子公司为何连续几年利润率偏低，又比如董事会名单里某个看似不起眼的人物，背后代表着哪一方势力。

蒋秋琳解答得清晰扼要，偶尔也会反过来考他，看他是否真的理解了其中的关联。气氛不似上下级，倒更像一种特殊的教学相长。

饭后，颜凝收拾好餐具，悄然退去。

周泽推动轮椅，再次来到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灯火通明，江上游轮流光溢彩。

蒋秋琳走到他身旁，并肩望向夜景。

“感觉如何？”她问。

“像站在一艘巨轮的驾驶舱里，”周泽望着脚下流动的光河，声音平静，“以前只是在岸上看它航行，觉得庞大而遥远。现在摸到舵轮的边缘，才真正感觉到它的重量，和暗流下的汹涌。”

他转过头，注视着她被灯光映亮的眉眼：“不容易，琳琳。这些年，你一个人……确实不容易。”

蒋秋琳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也没有流露出之前的脆弱。她只是微微扬起下巴，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疲惫却依然骄傲的弧度。

“所以，现在有你一起看这风景，感觉不错。”

周泽伸出手。蒋秋琳便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立于顶楼的落地窗前，俯瞰这片属于他们的“江山”。

良久，周泽才再度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盘算：“琳琳，明天帮我物色几家公司。规模不用大，甚至不必多好，但有一点——哪怕破产了也不心疼。”

蒋秋琳没问他意图，只答了两个字：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