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所以地哭了一鼻子,以为我出国把家底花光了,我妈现在要卖房维生。于是我求我妈不要卖。因为家里的桌子、椅子、书柜、床都是跟着我从小到大的,它们身上岁月的痕迹也是我童年的回忆。它们还在的话,我就觉得祖辈的一部分还未离开,我童年的一部分尚还存在。
我妈当时说好。其他没多说。我还纳闷呢。
如今听了韩玉的转述,我哭得泣不成声。我突然好想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呀。
他们如果还在的话,一定会非常开心吧。
我和韩玉说,要是我姥爷还在,他一定会给你做干炸小黄鱼,给你做汆丸子,然后拍着你的大腿说:小伙子结实啊!
要是我爷爷还在,他一定拉着你看他的破烂儿收藏,还会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告诉你扎着冲天辫的我有一个外号,叫菠萝揪揪。
我姥姥爱吃甜食,她会给你吃街道口买的江米条。
我奶奶喜欢帅小伙,她会左看看你,右看看你,然后夸你长得正。
……
我发现,房子没有让我不自卑,富婆也不会让我不胆小。有关物质的一切的确是我焦躁的原因之一,但令我回归安宁的却并不是物质。而是理解与爱。是有关爱的一切救了我,让我觉得自己值得。
当我想起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我发觉哪怕他们不在了,我也依然底气十足。
我和韩玉说,房子我是不会卖的,旧家具也不会扔。直到我很老很老了,变成老太婆,我还要去姥姥家,奶奶家逛一逛,坐一坐那张老摇椅,翻一翻奶奶看过无数遍的知音。
韩玉只默默抱着我说:好呢好呢。
领证没意思,同韩玉回老家才有意思。
他家亲戚多的超乎我的想象。我去时还自信满满,我学习时记忆力不好,但记明星的脸和名字简直一流。不就几十个亲戚么,小菜一碟。
结果进门我人傻了。
别的人不说,就他爸和他那四个叔叔,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是多胞胎,胜似多胞胎。
韩玉领着我在客厅里转着认人,我认一个忘一个。从二叔数到三姑,从大姨认到五姨奶。
几个叔叔给红包时,我浑水摸鱼,喊:谢谢%¥#叔。
那个表数字的字眼被我囫囵带过,一律发音成en。他们即使觉得奇怪,也顶多是觉得北京人吃字好严重!
我穿的乖兮兮的,特意穿的带领子的长连衣裙,还梳了低双马尾的麻花,就像我的父亲母亲里那个造型。家里几个妈围着我唠嗑:波波好文气哦,一副学生样,咱家小玉原来喜欢这个类型的。
韩玉有个上小学的弟弟,搬着凳子坐客厅写暑假作业,时不时抬眼瞅我。韩玉拍他后脑勺,偷看什么呢?弟弟说:嫂子真好看。韩玉说:好看吧,是我的。你赶紧写你作业。
韩玉那个科目二挂了的弟弟是之后进家门的,进门时兴奋大喊:嫂子来了吗来了吗??我要看嫂子!
他马上升高三的堂妹拉着我:嫂子,我们明天去做指甲吧!我刚说好呀。妹妹扭头就向韩玉伸出手机:哥,微信给我转钱,五百!明天我带嫂子去美甲!
匹克蹦到我的腿上,被韩玉捏着拿下去。匹克又开始疯狂摇头咬他拖鞋。
乌泱泱,乱哄哄,热闹闹。我的心满腾腾的。
吃饭时分两桌,一桌能喝酒,一桌不喝酒。我公公让我和韩玉坐喝酒那一桌。他说今天开心,我们不喝也坐过去,几位叔叔要敬我们。
饭吃没几口,开始要喝第一轮。韩玉一脸紧张,帮我推:敬的话我喝就行,波波不喝。
几位叔哄闹:诶~那儿有果汁啤,度数低。
我乖乖巧巧,拿起杯子冲我公公说:不用,咱直接上白的吧。
他们没听清,先是一愣,而后瞪大眼睛。韩玉的手盖在我杯子上:别逞能。然后压低声音:他们可能喝了,中国糟粕酒文化传统坚定继承人,没必要接他们这茬。
我公公也点头:几位叔从小看小玉长大的,今天开心,图一热闹,不逼别人喝,你们小娃娃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逞强。
我故作懵懂地摇头:没事的,今天我见到大家也开心,所以也想敬各位长辈。
韩玉在一旁十分绝望,只觉得我太天真,不懂世间险恶。他的手攥紧又松开,看着别人给我倒酒,还一个劲儿说:可以了可以了,一个杯子底就够了。
我心里暗笑。我其实酒量超级好,低调而已。小时候在姥爷家陪姥爷喝白的,在爷爷家陪爷爷喝黄酒。长大后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只因酒的卡路里高,为了减肥所以不喝,但不代表我不能喝。
酒过三巡,韩玉率先趴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