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27-28日
虾仁已经开始在锅中沸腾起来。
秦源将虾仁从沸水中捞出来,在锅中浇入油。这是最后一道菜了。做这道菜他格外小心,卫生油放得适当,虾仁入锅翻炒前,一再仔细检查虾线有没有剔除干净,就连佐料也要看看还新不新鲜。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下过厨了,偶尔的尝试,让他觉得自在。这是能够解决问题的一顿饭。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屋里的监控电视,余岚还没有回来。自办公室的玻璃被破坏后,他立刻找人在家四周也装上了监控设备。透过监控电视的四格画面,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小院、门前和屋后的场景。
做好的菜全都被盖好。余岚还没有回来,但今天他可不打算朝她发火,质问她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他走上前,关上房间里的灯,在黑暗中静默等待。他从小并不喜欢制造任何惊喜,而今天是个例外。苦等半小时后,他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绝不给余岚打电话,以免破坏掉这份“惊喜”。
到了接近晚上九点时,屋外传来自行车链条的声响。黑暗中,他拿起桌边的打火机,凑到蛋糕中间的蜡烛烛芯上。她进来了,咔哒一声,火苗缓缓燃起,他的半张脸映在颤动的火光中,“生日快乐”,他说。余岚没有走上前,站在门前站立不动,黑暗中,他只看到她的黑色剪影。快进来,还等什么?他对她说。她缓缓走过来,冷冰冰地说了声谢谢。他让她坐下,许个愿,吹蜡烛。她双手合十,对着蜡烛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他问她许下了什么愿望。“你真的想知道吗?”她说。
“说出来,我想知道。”
“尽快和你离婚——这就是我刚才许下的愿望。”黑暗中,他看不到她的脸,却分明感觉得到她的傲慢与不屑。他真想立刻将这一桌精心烹制的菜品掀翻在地——但是今天是解决问题的一天——他在心里继续提醒自己,他和余岚之间的问题,会随着这顿生日宴和平解决。将一桌菜掀翻在地只会把本来已有的鸿沟越拉越大。
他走向灯座前开灯,脸上挂着最后一秒的愤怒。灯打开后,换回一张平和宽容的脸,他坐到余岚旁边的椅子上,对自己那天的行为向她诚恳道歉,并为此解释了自己怒火的由来,“你也知道,本来化工厂发展得好好的,自从陈自力死后,化工厂出了很多事情。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这么一闹,弄得全厂上下是鸡飞狗跳,今天厂子关门马上就一周了。不过好在,这些事情今天已经彻底结束了。杨羽钟这一关可能是几十年,甚至是死刑。你要等他吗?”
她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像是听不懂他刚才在说什么,“你说的是杨老师?”
“余岚,我没想到你会这样。你对我有意见,大可以心平气和地告诉我。没想到你用这种方式。陈自力的死,你参与了没有,我不知道。也许警方会通过杨羽钟问出来的。你不好奇杨羽钟为什么被抓吗,他对你太心急了。你见不到他了,死了这条心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杨老师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抓的,他跟陈自力不可能有关系。”
他不再说话,从衣架上拿起大衣,走出门,上车,开车扬长而去。刚才她几乎已经承认了她的背叛。
他开车回到厂里,值班的保安是那天玻璃被敲掉时的那位,看到他的车过来,从门卫小屋内起身,和他打了个招呼,秦源冲他点头示意,把车开了进去。
算下来,事情能够摆平还都是从保安昨晚交给他的那个纸盒子开始的。保安说纸盒子不知道是谁放到了门岗亭里,上面写着秦源收取。
他回到办公室,撕开上面的胶带,打开盒盖,粉色的文胸映入眼帘。他认识这只文胸,这是他和余岚结婚后,他送给她的。文胸下,是一张折叠的信纸,他展开信纸。
秦源:
奉劝你一句,别不识好歹继续留在清远了。你的工厂开不下去了,留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这段日子里,你是还没吃够苦头吗?陈自力不是zisha,相信你也清楚。你要是再冥顽不灵,你也会跟他一样下场。
哦,对了,你会一个人离开这里。看到这件文胸,秦源,相信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她走得急,忘了把换掉的这件带回家了。所以我寄给了你。
余岚情人亲笔
匿名信上这样写道。是啊,他早该怀疑到的,从那次余岚选择在杨羽钟家接受采访时,他就应该想到,两人的关系密切。尽管他很难想象这封信是杨羽钟写的,但舍此还有其他可能吗?可是此刻他震惊地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愤怒。这信上的内容,固然是对他的嘲讽。可这也是最好的证据。
他马上意识到不要再碰这些东西了。他带上手套,将信件打印一份后,就封存起来。
是时候让老姜联系市里那几个当刑警的朋友了。只要让他们查出信封和信上的指纹,那把杨羽钟抓起来就不算师出无名。警察来之前,他迅速安排财务给到访的几位警察一些包装“礼物”。他故意让老姜不去外面迎接。
在外面就将“礼物”放到了他们开来的警车后备箱中。秦源对着三个人就化工厂连续遭遇的事件向几个人一一详叙,并向他们说出他认为的头号嫌疑人杨羽钟。几名警车临走前,对秦源打包票说,会迅速处理此事。接近中午时分,两辆警车从化工厂大门口呼啸而过。他知道那三个警车兑现了承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接下来,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了。秦源在打电话给集团领导做汇报时,将化工厂近期遭遇到的所有问题和麻烦都推给了杨家兄弟的暗中阻挠,并向集团领导承诺,化工厂遭遇的麻烦,很快就会解决。
他又成了他们眼中“解决问题的人”,”给予厚望的人”,他希望集团领导之前的那些许诺并没有因为此次事件而作废。毕竟,虽然事态一度失控,可他到底还是挽救回来了。他不会忘记,三年前他初次来到清远,来看化工厂那片地时,杨羽庆就带着自家的两个兄弟过来砸场,警告秦源,他所代表的的大集团做梦也别想把化工厂开到清远来。
回去后,秦源才知道,彼时的杨羽庆在这里开了一家化工厂,也正值扩建厂房之际,只是他是自己经营,要一口气拿出那么多钱租赁土地采买设备很难。那是他事业上的上升期,他顾不得杨羽庆的警告,毅然拿下这片地,成为集团在本市下属的第一家化工厂。而杨羽庆的化工厂,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逐渐衰败,原来在杨羽庆厂里的工人也纷纷因为新化工厂优厚的福利待遇,而转投这里。
期间,杨羽庆没少给他使绊子,可他初来乍到,总想不要让镇上人看来太过嚣张跋扈。现在回想起这些,秦源觉得,当时或许就不该这么无限制的谦让杨羽庆。这为他如今的遭遇埋下了伏笔。好在,现在麻烦已经解决。
他陷入回忆中,门外有人敲门。他起身前去开门,是老姜。他记得不到一周前,他刚刚给了老姜一笔钱,难道钱又花完了?老姜从大衣的外侧衣兜内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放到了秦源的办公桌上,“秦总,这笔钱你收回去。”
“老姜,你这是干什么?嫂子现在很需要钱,不是吗。”
老姜沉吟半晌,说这笔钱正是她让他退回来的。似乎是怕秦源多心,他又补充道,“她以为这钱是借的。她知道自己连半年的时间也没了,不想再接受化疗了。”秦源说如果他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把钱拿回去。
老姜点点头。“替我给嫂子问个好。”老姜临走前,秦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想和老姜断了联系,如今就算杨氏兄弟的事情解决,可厂子毕竟安排在清远的地盘上,老姜以后还有很大的用处。
他从办公室的橱柜里取出一床薄被子,和衣躺在黑皮沙发上。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可神经还处在亢奋中,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试图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化工厂重新开工后的安排,他和余岚的婚姻,上级对他的承诺,当然还有眼下最重要的,通过杨羽钟把杨羽庆也送到监狱,彻底杜绝心腹大患……然而,脑中越是试图放空,这些事情便越是一股脑涌上来。他怀疑自己得了失眠症。如果接下来几个晚上还是这样,他要去医院看看,他可不想正值壮年就开始靠安眠药度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他看到梦中他站在一处悬崖上,俯瞰悬崖之下波涛汹涌的海面涌起的黑色海水。
他正要凑近去看时,他脚下的悬崖突然被抽离了,他落下后立刻被翻滚的巨浪卷入到黑色的海水中。不知去向。奇怪的是,他竟然看到自己被海水吞没的那一刻。
电话是在凌晨四点时打过来的。铃声响了很多遍,他才从睡梦中惊醒。他虽然已经醒来,但意识却还沉浸在被黑色潮水卷走的惊心动魄中,迟迟不肯面对现实。是外面公鸡打鸣的声音提醒了他。他接起电话,电话号码显示是座机。他听出了声音,是市刑侦队林纲的副手。“杨羽钟审讯的时候死了,秦总,你尽快来市局一趟。”没等秦源询问细节,电话就匆忙挂断了。
杨羽钟死了。事情会再度脱离他的控制吗?他不知道林纲的审讯到底问出了什么结果。如果事情的结果并没有指向杨羽庆,那这封“匿名信”非但没有收到既有的效果,反而让事情走向更加不可预测的地步:如果杨羽庆一旦知道了这件事情,事情该如何收场呢?他不容许自己再细想下去。
他立刻开车前往市区,但林纲和两个手下并没有马上出来见他。他一个人在车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林纲才钻进他车里。
林纲让他开车在街边四处转转。“林队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妈的,一大早检察院的法医就过来验尸了,说他有心脏病,可能是心源性猝死。”
“你们用刑了?”他尽力摆出一副没有责备的口气。
“我们让他站墙角,熬了他一阵子,今天也没让他吃东西。谁知道,他这人身体素质这么差,他妈的。”
“那关于他哥的事情,问出什么来没有?”
“问出个屁!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我今天叫你赶紧来,是要和你商量一下口供。最近全国各地爆出了很多刑讯逼供的事情,局里也响应号召。所以,如果检察院一旦介入要查这件事情的话,他一定会问到提供线索的人。所以,我们之间必须通个气。”
“那还有没有办法,把杨羽庆抓起来?”
“秦总,现在已经不是要抓不抓杨羽庆的问题。现在,他不来找我们讨说法,我们就作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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