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五月到六月,有谢春深这个上峰在两头周旋,黄构就像隐身了一般,没有再找过木漪的麻烦。
争锋暂且告一段落。
两个人也暂且相安无事。
但平宁下自有逆流,不明说,却不代表她就此屈服。就好比那千秋堂内的荷花,风一举叶,藏匿的红苞就露了头,绽放之势,已不可挡。
初夏,涟水寺凭着木漪每日不眠不休地督工,提前完成了陈擅军中的修缮工务。
为了缩略成本,她突发奇想,中途又去雇佣了一些囚犯来奴役。
囚犯上工时,有手持鞭子的狱卒外出监督,且手脚挂镣铐。
陈擅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只需给一半工钱,却能承受那些普通工匠承受不了的苦累,夙夜不分,只求一份能寄钱回家的活计。
这日便是修缮最后一日,陈擅特意跑来,要亲自给她结工银。
她见钱便不再看人,是跟着银子去的将军庙附近的军帐。
陈擅开口便劈来一句:“你再如此,我容不下你。”
木漪莫名其妙:“我干完了活,拿走属于我的钱,二郎君发什么疯?”
陈擅说的却不是这个:“荆州苦役一日三金,他们呢?你扪心自问。”
“扪心?我本是个没有心的人,不会心软。”木漪敛袖,昂着下巴看他,“你不喜欢,大可以赶他们走!你有刀有兵,我还会单枪匹马来与你对抗吗?”
陈擅摇头气笑:
“你明知他们不会。”
木漪理所当然道:“除了我,洛阳个户,还有谁愿意给他们一份生计?明明你情我愿之事,你为何横插一脚?!你是救世主吗?!”
陈擅脱力一笑。
在她面前反脚退了几步,单脚踩在帐内泛着泥土的石阶上:“你想钱想疯了么?”
她该怎么和人提起自己过去的经历?
不会提,也不可能提。
只问陈擅:“你就没有自己特别想要的东西吗?物,亦或人。”
陈擅眼皮微叩。
有吧。
——三拗竹林,悬崖瀑布下,那个倒篓洗草药的“女药仙”。
他妄想能再见她一面。
电光火石间,也终品出木漪话中之意:“你下一步要拉着这帮劳民去作甚?”
木漪含笑:“元靖陛下崇佛,大成阁要翻修,另重新建造一间百华寺在东苑。“涟水肆”本就是下标时替补的备商,我已常去刘监正处走动,他非昏官,不受贿赂只讲究公义,我提前完工,成绩在手,他必能看见我修阁的出色之处!”
陈擅良久不语。
而后又将眼皮掀起,随口一问,切中要害:
“你要重新回宫?”
“人可以不回,但是耳目要回。”
陈擅一屁股扎扎实实坐下,黄石墩上扬起呛人灰尘。
木漪扬手扇开,眉头蹙起,便听他道:
“我知你不服谢戎管教,但你要意识到一点,他的城府手段远在你我之上,凭你?还未沾染一分权利,就香骨葬土,艳魂野渡去了。”
木漪涂了唇脂的下唇翕动,眼睛眨动得也更加频繁,显然是在思索。
她依着他的话在原地踱步几回。
陈擅:“我头要晕了。”
“我正为此烦忧,”她想尽快摆脱谢春深,摆脱的方式.......“我可否直接雇剑客,杀了他?“
陈擅先是收敛脸上神情,有些呆愣。
随即,他又仰头阵阵高笑。
“他不可杀。”
“为什么?”木漪急切地走上前,裙摆与衣袖荡成水波,头上插得满满的六枚金簪,随之晃了陈擅的眼,“他现下只是一个六品官。”
这下是真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