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金黄的朝阳,锋利射入御极殿,在空中起了几道浮锋,又落在堂下每位朝臣的膝下,化作一滩能溺毙人的金水。
朝会上的国政议得差不多了,女人们的事情也处理好了,这宫中修缮的事宜就被抬了上来。
几卷奏疏被搁置漆盘,由着于有闻送了上去。
经过黄构时,他弓腰垂首,暗自抬眼追了那漆盘一路,待他放至元靖帝面前,才收回眼。
同时,将作监的监正起身出来,准备应答,元靖随手拆开看了几卷,每至一卷,那将作监的人便能清晰陈述出这商户的由来,底细。
但很快他发现少了一人,这批名单是他亲手誊抄,当下不便核对,只好将疑惑埋入肚中。
好在那女子是个备商,缺了她,倒也没什么要紧。
“王监正,你说完了?”元靖张口。
王监正意外,肃立向前:“臣话已陈毕,陛下有何询问之处,臣必恭听。”
奏疏被元靖随手丢了回去,他揉了揉额头,告诉底下这人:
“你不用紧张,这份单子,朕提前看过一回。
陈二郎君家宴时,跟朕聊起,想借着朝廷的标书,捡一帮子落选的人到军中去帮忙,呈了一个单子给朕。
朕与梁松他们简单看过,朕记得这里头应该还有一个。怎么前后奏上来的东西,不一样呢?”
元靖只是随口一提,但已经足够让监正胸内一猛跳,衣下背脊隐隐发湿。
暗处的黄构料不到陈擅也插了手,让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他眉头紧皱,拖着茶水玉盘的手指抠进了自己的肉里。
平稳的茶面因此,起了圈圈涟漪。
于有闻悄悄走过去,扶稳了他发抖的手,命另一宦官接替他,面容沉肃:“你跟杂家过来。”
二人绕去皇位远处的白玉莲花屏障之后,镂空的洞里,黄构的身影矮下去了。
后坐的谢春深将这不起眼的一角收入眼中,两指在官服衣袖里碾压揉搓。
虽神情不明,但看得出,他定然不在欣悦。
陈擅年纪最轻,与段渊,梁松他们这些老者一起跪坐首排,有鹤立鸡群之观,闻了此话,爽朗一笑:“陛下好记性,竟还记得臣这些不情之请!”
陈擅跟元靖是一家人,刘监正自己却是个拿今朝俸禄的前朝官差,哪里还有说假话的胆子?
他声音有些发抖:“臣想起来是漏了一个,可臣呈时……”
他没有说完,便被元靖故意打断。
“你不是与那些人私通,要来瞒朕吧?”
将作监的胆子彻底碎成一锅粉末,两腿弯下重重跪地:‘‘陛下明鉴,臣怎敢啊!’’
元靖喜欢敲打人心,却又能在六朝上,将他的威严和仁慈施展得收放自如,立刻收威含笑:
“一桩小事罢了,你管理整个将作监,土木各项长则几年,杂事一多难免有些小疏漏嘛。
这样,这人选,你与尚书台他们定过,找王庆给你下敕落标,不用到朕这里过了。
但你可要与二郎君交代清楚,剩下的有些什么人,既然他跟朕要了,那这些人就都是他的,你替朕,送好这个人情。”
“臣记下了!”
“多谢陛下!”
散朝之时太阳已经高升,御街上已经洗尽那夜血腥,成了干净澄明的光明大道。
谢春深与陈擅各走一边,中间隔着下朝的沉浮人海。
“喂。”
最后还是陈擅忍不住了,谁让他没有这两口子冷血?
喊住谢春深,开口就是一句:“她找我帮忙了。”
谢春深一听,甩袖走得更快,陈擅扯唇大步跟上,“我说,那块灵芝找我帮忙了。”
他听着灵芝,觉得刺耳:“不必跟我解释。”
陈擅抬手拦住他:
“解释什么?
我以为你们有多亲密,结果夺皇标这种事,你就丢给她一个面冷心冷的宋先生,那块木头,能帮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