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油烟世间腾,飞汗吆歌舞升平。
九流三教琵琶曲,一堂美人痣先行。
东桌闲来隆中对,西窗也论蜀道长。
且看叠碗七分筷,三尺白巾卷收囊。
忙忙碌碌,吵吵闹闹的饭庄里,小二哥是肩搭油白巾子,脚踩迷踪鬼步,眼似秃鹰寻宝,嗓音穿透如洪:“四位贵客楼上雅间请——”
话音未落,已有三五名锦衣客商踩着青石板阶迤逦而上,腰间玉佩与阶旁铜铃是叮当相和。
大堂里三十张花梨木的八仙桌俱已满座,跑堂的伙计们更是端着红漆托盘如穿梭在此的游鱼。
后厨铁锅的颠炒声惊雷阵阵,没一会儿灶火便映得白墙不是泛金就是潮红,期间还传来大师傅银刀剁在砧板上嘚嘚作响的声音,直到高喝一声“爆鳝出锅”,满室立时漫起葱姜与热油交织的焦香。
檐下挂着的熏鹅随风轻晃,油滴坠入底下青花瓷盆,发出嗒的轻响。
“哎哟来啦,客官久等了。”
最当间的桌子忽爆出轰然喝彩,原是水晶肘子伴着烈焰炙烤的噱头高调端上,琥珀色的肉皮上油星还在滋滋跳动。跑堂少年手腕急转,银刀飞削如蝶舞,肉片精准落入周围食客盘中。
二楼雕花栏杆边,穿湘色罗裙的歌女一边拨弄着琵琶,一边还吴侬软语的唱着《美人痣》,不过一个分神,却被西北角猜拳行令的豪客们压过了声势。
这时还有个虬髯大汉踩着条凳嚷道:“再来三坛杏花春!再切二斤酱牛肉!”
跑堂的立时拖长调子应和,声音在蒸腾热气里打着旋儿往梁上窜。
“向大哥,我还想吃,我还没吃够呢。”
“问天哥哥,我、我想吃那个猪肘子,就是那个那个,那个油星还往外冒的那个。”
看着灵秀和小瑶,再看了看她们一旁似有期待的獴獴,说实在的,向问天也想吃,可是钱袋子不允许啊,刚刚卖身葬兄的赃款已经被他们挥霍得差不多了。
“好,没问题,想吃我们就叫。”
然而这点儿问题对于向问天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没有钱就不敢吃饭?
哼,笑话!
他不仅敢吃,而且还专挑好吃的吃,专挑贵的吃,专挑平时见不着的吃。
怕什么?
人生在世才几秋,何不春行花满楼?
大不了……再挨一顿揍罢了,多大点的事儿?
“太好了,向大哥,你真是最好的哥哥。”
“没错没错,问天哥哥最好了,天下第一好。”
灵秀和小瑶顺势一顿猛夸,獴獴也是黑金大眼的闪着兴奋,这家饭庄的东西确实好吃。
这不肘子鱼丸等等刚一上来,几人便又如张开的弓般迅疾而发。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
“听说什么?”
不过就在他们狼吞虎咽,饕餮盛宴时,附近杂人的闲言碎语被向问天逮进了耳中,他边吃边听。
“那河东之战又开始了。”
“嘿,打就打呗,关我们什么事儿?”
“那俩王八羔子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打死最好,就是可怜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终日不得安宁啊。”
烟火尘埃之地,推杯换盏之声。
“如今的天下真是朝生夕死的世道啊,在下之前还一直抠抠搜搜的舍不得吃喝,现在看来,能吃能喝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福气啊。”
“兄台所言极是,来,在下敬你一杯。”
“你们还别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稍不注意就是和家人天涯海角的距离,哎,这男人当的也太他大爷的窝囊了,有时想想,还不如那些女人……”
“哼,你们男人不好过,就天真的以为我们女人都很舒服吗?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你们真以为女人都是那些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贱人吗?你们看看那个琵琶手的女子,难道她很低贱,很逍遥吗?”
“我又没说这个,你激动什么?”
“我就看不惯你们男子自视甚高的样子,明明都是一群苦命人,为何还要再分个三六九等?”
“行了行了,又没人糟蹋别人,你也别生气了,来,来喝,喝一杯。”
一旁琵琶曲缓缓歌唱的同时,另一处吞云吐雾吆三喝五的酒令声也不绝于耳。
“可话说回来,现在其实不只是我们难熬,就是那些富商巨贾如今都忙着走关系,攀亲戚,不是巴结这位大人,就是勾结那位权贵……”
“哦对、对,我还听说啊,那莱州、兖州和博州的几位大人好像要组建一个联合军呢。”
“嘁,不用想了,那肯定是假的,否则他们早就被戎大人收拾了,你们难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
这时,有人还掩耳盗铃般故意压低了音量:“据说戎大人早就未雨绸缪了,不仅和江湖上众多的宗门教派取得了联系,而且、而且还有自己的秘密军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