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卜师,春以尘。名字也和他的美貌一般,温柔似水。袁秋拈了一枝带水的时花,朝着楼下吹了一声口哨,随即抛出那朵花,有的放矢,就是朝着春以尘抛的。“哥哥要是抛中了,宋也要不请春卜师上来为你舞一曲?谁都知道春卜师跳得一手好舞……”他话音未落,那只花颤巍巍落向卯日发顶,眼看就要插到他头发上,卯日却往右侧挪了一步,户扇扑蝴蝶似的将花枝打落,抬眼散漫地望了二楼一眼。宋也憋得满脸涨红,连忙抱拳行礼:“抱歉抱歉!是手误、手误!他喝醉了!与我无关。”“下次记得长眼再投,再投错。”卯日没有说下去,只是轻缓地笑了一声,抬脚踩住地上的花,随后转身上了二楼。袁秋被他激出怒火,连忙拉住宋也:“宋也你怎么回事?兄弟帮你呢,你却转手出卖我!”宋也苦笑:“别去招惹他,他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还记得前年的周仁度吗?汝南世家子弟,就是和他对上,最后被逐出学宫的。”座中几位子弟来了兴致:“我记得,周仁度是汝南有名的纨绔子弟,章台走马,欺男霸女。来了汝南学宫后,不到一月就把学宫里的规矩犯了个遍,尊经阁里的藏书也毁了,师氏们却拿他没办法,只因学宫是汝南世家支持的。结果秋天时,丰京来了一位春卜师。”学宫里学生大多都是世勋贵族,刚入学时就已经把对方的底细摸查得一清二楚,他自然知晓卯日是慧贵妃的义弟。少年刚来汝南学宫的第一年,宋也便被对方的相貌惊艳,那是个晴日,卯日亲自驾着轺车到了学宫,一身天青色的长袍,金色的宽腰封勒着腰身,宋也还在同自己的同窗讨论这是哪家的公子,看上去风流多情,估计是个脾性柔和的美人。未曾想,卯日性子与他们设想大相径庭,霸道强势如同暴雨,小小年纪待人处事十分有压迫感,甚至称得上有恃无恐。他初到学宫,连着一月收了大量同窗子弟的情诗与书信,从没放在心上,隔了半月,学宫中却传出有贵人曾想收他做“绯衣郎”的谣言。卯日找到造谣的小子,正是周仁度,从他房中搜出一叠淫书,以及自己的画卷,怒火中烧,不光一把火烧了学生住处,还几乎将人活活打死,最后是武氏及时赶到劝住卯日。事后论错,竟然是周仁度被逐出学宫,卯日却安然无恙。后来遇上几次,卯日倒不打人了,宋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只是哄上两句,原本憎恶他的学生便支支吾吾的,红着脸不敢再妄言。“他怎么做到的?”“他是隋乘歌先生的学生,”袁秋打量了一下宋也的神色,低声道,“周仁度的消息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我家中曾道,那入学之前,天子曾邀他入宫陪侍贵妃,但那张脸,陪侍谁恐怕……”“袁秋!”宋也拽着袁秋领口,竟然一拳打了过去,两人在地上扭做一团,其余子弟连忙劝架,见两人缠斗分不开,便下楼去叫自己护卫。宋也摸着嘴边的血:“学宫师氏教你的不可妄言都学到哪去了,只是听周仁度胡说几句,你就这么揣测春卜师,我看师氏就该罚你三十戒尺,将你逐出学宫去!”袁秋不可置信:“宋也!你就为了一个卜师和我翻脸?”都是常年在一起玩的子弟,几人劝了劝,袁秋袖子一甩出了酒楼,其余子弟也不好逗留,只匆忙寻了理由开溜,宋也坐在空荡荡的屋内,想着同窗的话心中酸楚,捏着酒杯坐了好一阵,才唤人来收拾。他走的时候,忍不住打听春卜师的房间,听侍从说对方还没走,只要了几坛酒待在屋中。不光是道歉,还是出于私心,宋也就想隔着门和春卜师说几句话,听一听那懒散含笑的调子。宋也被领到春卜师的门前,敲了三下门,里头却没人回应,他自顾自道了歉,又帮袁秋说了几句好话,站在门前不肯离开。“春卜师,你在吗?”许久没有声音,宋也自嘲一笑,转身要走,却听见咚的一声响,声音不大,却结结实实地从房中传来。他怀着隐秘的心思,说了声抱歉撞门而入,屋内燃着松香,没有服侍的人,栏杆边也没有人,只用层层叠叠的帷幕遮挡着楼下的百戏声音。屋内其余座椅与桌子都被挪开,只留了一张罗汉椅,正上下慢悠悠晃动,地上散落着许多信纸,宋也反手拉上门。转过透纱屏风,望见罗汉椅上躺着春卜师,对方似乎喝醉了,玄衣长尾逶迤地拖在地上,一身饰品泠泠地响。宋也帮他捡起信纸,见上面没有字迹,便不再多看,又听见醉梦中的人传出一两声呓语,抬起头时,卯日因为燥热拉开了自己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