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台中荷叶清丽,恬静优雅,庭院中学生游子络绎不绝,书童正在搬运颓不流的琴,整箱整箱的书稿堆成山。临近的世家听闻颓不流抵达荷花台,送了不少礼物过来,当中最多的数秋菊,学生们休息的院子都用来摆放各种菊花。卯日转过中庭,望见廊下坐着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怀里抱着中阮琴,落拓不羁,敦和又不失风雅。颓不流正在和学生们说话,语调平缓,偶尔夹杂几声咳嗽,学生们知晓他身子骨差,只是陪他说几句话,见春告祭到了,便起身告退。颓不流与少年赋长书都因长期的疾病而显得孱羸不堪,赋长书后天调养过来,长得人高马大,颓不流却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张高秋常说都是他思虑过重的缘故,让他不要担忧那些琐事,只养好身体即可,颓不流却左耳进右耳出,到了现在门下学生数千人,著书立说,鼓吹文风。没了外人,卯日放松许多,从侍从掌中接过木芙蓉糕点,自己端过去。“不流哥。”两人坐在回廊上看满园荷花,颓不流咳嗽了一声,问卯日要不要听曲,自己弹了一首舒缓的小调。卯日一面听乐曲,一面往他手背上飘,见他手上还没有鼓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曲音未落,颓不流已经咳出一口鲜血。卯日瞳孔一缩,那盘糕点落到地上。“吓着以尘了,只是老毛病,犯不着担忧。之前有学生不上课非要回家去田里捉虫,咳咳……我好说歹说没能劝回来,一时气急咳得厉害,结果咳出血。这一路上也是,时不时咳血,吓得车夫不敢再走,只能停在荷花台。”卯日给他诊脉,又问了颓不流最近吃什么药。“你来了,张高秋回丰京了吗?”张高秋离开丰京几月,现在连书信都没能传回来,卯日派人去找都没有听到下落。他摇了摇头:“五哥,眼下丰京出了一种古怪时疫,高秋姐北上追踪时疫源头。为了身体着想,你与学生们尽量少走动,先挨过这段日子再说。等高秋姐回来,你病好了,我载着你回丰京,去看看灵山长宫,你送我的木芙蓉长得很茂盛,满山水间红,观山人见了都说心情舒畅。”他不忘提一句:“当然,高秋姐最喜欢你送的礼物了,每次信到了都会抱着看好一阵,都快会背了。”颓不流隔了好一阵才道:“我和她是青梅竹马,兄长照顾妹妹是应当的。”他观察颓不流的模样,也不像对张高秋无情,只是这是两人之间的事他不好再多嘴,又和对方聊了几句,才在荷花台住下。晚间侍从拿来一方绸缎,在门前犹豫许久才敲开门。卯日:“怎么了?”侍从将洗干净的缎子递给他:“大人,这是摘木芙蓉时小的从树下挖出来的。估计是大雨把它冲出来了一角,小的摸着料子还不错,想要洗出来做抹布,但洗出来后发现上面还有字……小的只能辨认出您的名字……”卯日打开绸缎看了一眼,望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朱红色,是血色。只是扫到题目便心中一痛,连忙收了绸缎,谢过侍从,他猜出那是谁写的信,却不敢在人前看,只是关上门,坐在月光下看。卯日捧着绸缎,像是拘了一捧易碎的月光,上面赤红字迹是月下涌动的潮,字里行间的情谊是涡旋。他曾为赋长书种下一株木芙蓉。后来赋长书在下面埋了一封信。赋长书无孔不入,似是蛰伏在暗处的豺狼虎豹,只要他渐渐忘记对方,赋长书就会骤然跳出来,狠狠咬上卯日一口,提醒他,不准忘记自己。白骨生虮(十)成王十二年,九月中旬。成王派人查董文炳,没想到查出荣夷公骄奢淫逸、多行不法,擅自动用北军一千三百万钱币。钱币被他用来筑造香光、银钩等六栋楼阁,就连地基也用金玉打造,就骑在丰京中轴线上。“这倒糊涂。”颓不流道,“晋阳董家权势滔天,董淑妃又倍受陛下宠爱,荣夷公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实在辜负陛下信任。”颓不流远居西南,对朝廷上的波谲云诡并不清楚,只认为自己被接到丰京养病是因为成王恩典,没想到姬野权力被架空,真正下令的另有其人。卯日正在过目他平日的药方,治疗疫病的药方还没有研制出来,只能按照之前几月试验的法子重新调整。不多时,侍从快步跑来,在卯日耳旁小声道:“大人,出事了。姬蘅薨了。”卯日看了一眼正在咳嗽的颓不流,平静地放下药方,走到廊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