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天,别墅里的冷空气开得十足。
俞言依在门口,双手环抱,面无表情地审视偷偷摸摸从厨房后的储物间出来的人。
冷不丁看见个人影,俞淮强吓了一大跳:“女孩子家家怎么偷听墙角。”
俞言皮笑肉不笑:“大人家家偷打什么电话。”
俞淮强解释:“公司的事。”
俞言站直身体:“违法犯罪啊。”
俞淮强:“……”
俞淮强靠销售起家,做到栖禾市数一数二的生意人,嘴皮子功夫不是一般了得,唯独面对刚上高中的女儿,回回跟吃了哑炮似的无可奈何。
他摇头,叹气,摸着手机往前走。
俞言见势伸出胳膊:“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被拦下的俞淮强一愣:“嗯?”
俞言脸上是一点笑容都没有了,开门见山吐出两个字:
“李、衍。”
木子李,衍是哪个yan,俞言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反正从俞淮强深夜掉进国道旁一个废弃的下水口被人救上来开始,隔三岔五就要听到这个名字。
不得不说,俞淮强是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大善人,两万块的红包不够表心意,还专门派司机给他买衣服,得知他是个孤儿后又主动给他爸妈修墓,修完觉得镇上的学校太垃圾,不能屈才又火急火燎办转校手续。
态度比公司上市那会儿还积极。
起初,俞言觉得他爸做得挺对的,知恩图报嘛。她家并不差那点钱,可现在是怎么回事?让一个完全陌生的男生住进来,还妄图先斩后奏?
荒谬。
俞言抿起唇。
见装傻充愣没效果,俞淮强拍了下脑门:“哦……刚想和你商量来着,李衍他——”
“没得商量。”俞言果断打断。
别墅里的中央空调有些年头了,不知是空间太大制冷效果差,还是外面的天气实在太热,俞淮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当然,也可能是被俞言咄咄逼人的眼神焦出来的。
他语重心长地劝:“女儿啊,你爸运气好,要是没遇到李衍,你也成孤儿了。”
俞言漠然:“那坑只有三米。”
“……”俞淮强解释:“只是在我们家住,爸爸没有收养他。”
俞言继续冷漠:“有什么区别。”
眼见女儿油盐不进,俞淮强也不多说了,直截了当谈条件:“衣服,包包,还是想和哪个明星合照?”
俞言也不客气:“一栋带花园泳池的别墅。”
俞淮强一滞:“你要房子做什么?”
俞言歪头:“搬出去。”
“胡闹!”
作为一个生意人,俞淮强的脾气相当稳定,尤其是在家中,几乎不大声说话。被这么忽然一吼,俞言打了个颤,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到底谁胡闹?敏行不让寄宿你让他读其他学校啊,或者在敏行附近租个房子,买也行,送给他都可以,为什么非得住进我们家?”
俞淮强叹口气:“他父母双亡,唯一的哥哥也出车祸去世了。”
俞言看了眼别处,小声道:“又不是我撞的。”
俞淮强继续讲老好人的道理:“爸爸是想让他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知了在外面聒叫,老旧的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轰鸣。俞言的视线移到墙壁的挂画上。
一幅莫奈的睡莲,笔触柔美,光和影相得益彰,可见临摹者出神入化的功底,唯一的败笔在于落款处杂乱的色调。
即使被人巧妙地用技法遮住,也能隐约看出是一个稚拙的手印。
那是俞言五岁时看妈妈画画,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下去留下的印记。
其实油画早已褪色,幼年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但每次路过,她总会想起挂在妈妈身上耍赖皮的场景。
几秒的沉默后,俞言忽地抬头:“我都没感受过他怎么感受。”
话题骤然变味,空气跟凝固了一般,周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里。
俞言低头看脚尖,俞淮强好几次欲言又止,楼下传来兰姨拖凳子的刺啦声。
俞淮强喉结滚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抬手抹了把脸。
再开口时,声音有一丝沙哑和疲惫:“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