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的以前在学校当校长,竟然有脸指责我们这些无产阶级卫士。”“我们是在清理社会主义蛀虫。”“打到臭老九,打到臭老九!”带头闹事的人举起戴着红袖章的胳膊,后面跟着的红袖章一齐大喊着。亢奋的声音越扬越高,高秀兰和张大嘴听着觉得刺耳极了。可是她们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无法阻止这场残忍的闹剧,只能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等到红袖章把该砸的都砸了,为首的人振臂一呼,一群人呼啦呼啦的出来了。一片狼藉的院子里只剩下爷孙两个人默默流泪。老爷子颤抖着手用干裂的手指轻轻把孙子脸上的泪水抹掉了。“烈娃子,不哭,不哭,爷爷没事,我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的等你爸妈回家。”“爷爷,我想爸爸妈妈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男孩的眼泪止住了,抬起头望着爷爷日渐混浊的眼睛哽咽着说。“快了,快了,再等等。”老爷子自己的儿子儿媳都是知识分子,去年春天被举报后押送去了新疆改造,到现在都没个回信。老爷子心里何尝不痛苦,自己教了一辈子书,没想到到头来被自己的学生被举报了,荒唐,真是荒唐。为首的红袖章带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不知道下一个遭罪的又是谁。“疯了,这世道真是疯了。”高秀兰和张大嘴怕被红袖章注意到,两人背过身子,想到院子里的惨状,眼眶发红。“我买好了,咦,你俩眼睛咋红了?风口头吹的吗?”买好布的于阿芬从外头过来,注意到小姐妹发红的眼眶疑惑问道。“阿芬,回家再说。”高秀兰飞快抹掉了眼角的泪。“怎么了?搞得这么神秘?”于阿芬不解的看向了张大嘴。“阿芬,你家小钰今天去哪了?”张大嘴不敢直视于阿芬的眼睛,眼睛盯着于阿芬手里的布料问道。“她早上跟我说出门去同学家了,怎么了吗?”于阿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芬,晚上让你家老钱今个儿早点回家。”高秀兰叹了口气,大街上实在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于阿芬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手指下意识的捏紧手里的布料。一路上气氛低迷,只听见板车压过青石板偶尔发出的“吱呀吱呀”声音。终于到家了,张大嘴把拉着的板车停在了于阿芬家门口。三人合力将白菜搬到于阿芬家堂屋码好。“先堆着,等各家地窖清理干净了再挪走。”“秀兰,大嘴,你们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一路上于阿芬脑子里想到了各种自家出事的可能,什么钱敏遇上了凤凰男死活要嫁,钱宝柱做的饭药倒了大领导……“阿芬,我和大嘴今天在街上看到……”高秀兰拉着于阿芬在堂屋饭桌旁坐下,调整好心情开始将后门院子里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于阿芬听。听着听着于阿芬脸色越来越白,双手紧紧握着高秀兰的手,说不出来话。于阿芬忍到高秀兰说完,身子一软,就要往后倒。“阿芬,你撑住啊。”张大嘴有力的胳膊一下子扶住了于阿芬。“阿芬,这事早发现也好,等老钱回来你两个商量商量。”张大嘴开口安慰道。“我还以为小钰在学校好好学习,我还怕她累着。”“整天早出晚归的,我以为是交朋友了,万万没想到她竟敢胆子大到跑去当了红袖章。”于阿芬流着泪泣不成声,双手捂着脸。“阿芬,我看那小钰应该是这阵子才混进去的,发现的早,孩子还陷的不深,你要往好里想想。”“就是,你可不能倒下。”今天的事张大嘴也触景生情,她家老大周志希因为娶的媳妇佟琬被举报是资本家后代,两口子都被赶去新疆劳改了。周志希和佟琬待的地方四周都是戈壁,昼夜温差大,晚上能活活冻死人。虎头还小,缺衣少食的,在那里根本活不下来。于是虎头断奶之后,周建国四处找人托关系去新疆把虎头接回来了。“可怜我家虎头都是爷奶带大的。”高秀兰和张大嘴把意识恍惚的于阿芬扶到床上躺着,等到于阿芬累着睡着了两人才各自回了家。“妈,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林筱彤从屋里出来接杯水,看见坐在门口竹椅上面的高秀兰走过来蹲着关心问道。“筱彤啊,我今天看见……”高秀兰又说了一遍今天上街遇到的糟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