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寒峰的积雪消融了又重新堆积,周而复始。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山下的世界或许早已换了人间,但寒峰之上,却仿佛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寒冷而孤寂的瞬间。龙牧宪的头发,比之前更加苍白了。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更加硬朗而冷硬。失去情根和半生寿元的代价,如同无形的刻刀,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越来越深的痕迹。但他依旧日复一日地守着,像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像,守护着他唯一的执念。偶尔,会有宗门的人前来探望,送来一些必要的物资,顺便询问一下青屿柏的状况。龙牧宪总是简单地几句话便将他们打发走,从不允许他们过多停留,更不允许他们进入青屿柏的房间。在他看来,寒峰是他和师尊的净土,不容外人打扰。渐渐地,宗门的人也很少再来了。他们或许是理解了龙牧宪的偏执,或许是早已对青屿柏的状况不抱希望,或许是被寒峰那股死寂的气息所劝退。寒峰,彻底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只有龙牧宪,和他昏迷的师尊,在这里相依为命,等待着那个渺茫的、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星陨之夜。枯燥,乏味,绝望。这三个字,构成了龙牧宪在寒峰孤守的全部生活。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失去情根的他,已经无法感受到这种枯燥与绝望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目标——等待。等待星陨之夜的到来。等待师尊的“归来”。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无论需要等待多久。他都会在这里,一直守下去。直到那一天的到来。或者,直到自己油尽灯枯的那一刻。寒峰的风,依旧在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温暖都彻底吞噬。而龙牧宪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格外坚定。他的孤守,才刚刚开始。而这孤守的岁月,注定漫长而黑暗。记忆碎片寒峰的雪,似乎永远没有停的时候。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山巅,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吝啬地遮掩。细碎的雪沫被呼啸的山风卷着,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尖,抽打着简陋的木屋窗棂,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谁在风雪里无声地哭泣。屋内,烛火昏黄,勉强驱散了一角寒意。龙牧宪坐在床沿,指尖搭在青屿柏的腕脉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青屿柏依旧沉睡着,脸色是常年不变的苍白,唇上毫无血色。自从用幽冥魂莲勉强粘合了他破碎的神魂,他便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状态——没有恶化,却也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曾经丰神俊朗的容颜,如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着骨骼,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枯槁。只有那双眼睫,长而密,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偶尔会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像是蝶翼即将破茧,却又终究无力地垂下,给这死寂的沉睡添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生机。龙牧宪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脉搏,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拉扯他的心弦。他已经这样守了多久?三年?五年?还是更久?时间在寒峰的孤寂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日复一日的重复——输送灵力,擦拭身体,更换药枕,然后,就是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坐便是一个时辰,一个白昼,甚至一个漫漫长夜。他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近乎麻木。魔域之行留下的伤疤早已愈合,只在颈侧、手腕等隐秘处留下了狰狞的淡粉色印记,如同一条条盘踞的蛇。失去情根的代价是巨大的,他的心像是被一层厚厚的寒冰包裹,曾经为青屿柏痛彻心扉的悔恨,为救他而燃烧的炽热执念,如今都沉淀在那片冰封之下,变成了一种近乎机械的责任感。他会按时给青屿柏喂下精心调制的汤药,用灵力温和地梳理他阻塞的经脉,会在他无意识蹙眉时,笨拙地学着以前侍墨的样子,轻轻按揉他的眉心。但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初在静室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悔,也没有了初得魂莲时的狂喜,只剩下一片沉寂的荒原,只有“必须救活他”这个念头,如同荒原上唯一的标杆,支撑着他日复一日地走下去。“师尊……”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些年在寒峰,除了偶尔对着青屿柏说几句话,他几乎再无开口的必要,“今日雪大,风也烈。你以前总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温一壶雪水,泡你珍藏的雨前龙井。”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呼吸均匀而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龙牧宪收回手,指尖残留着青屿柏皮肤的冰冷触感。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瞬间灌了进来,让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险些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