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公连声应诺,避着那浮尸,利索地一撑篙,小船迅速地穿过桥洞。
桥上,两边堤岸上,渐起了喧哄。
茶博士这时托着漆盘上楼来,将砂壶瓷瓯一一摆上桌,欲要为二人布茶。
青年止道:无妨,我自来。
说着已是自己动起手。
茶博士见此,默默收了托盘,正待回身忙活去。
却见厅上另几人挨挤在临河的窗边,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于是凑过去,客官,这是瞧什么热闹?
其中一人道:河上浮起个死人!
茶博士吃了一惊,忙探头睁眼去瞧,在哪儿呢?
我怎么没看见?
就在那石桥下面。
恰此时,三个穿青红布罩甲青衣贴里的应捕正晃荡来这边。
岸上有光棍捣子老远看见来了衙门捕快,涎皮赖脸地嚷嚷道:捕爷,河里有死人,快来管管!
三捕快眼见着石桥沿岸聚了不少人,乍听了这话,大快步往河边去。
为首一人甚是英武,走路带风。
围观的百姓里有人认出,此人乃应天府捕头,姓燕,名世清。
燕世清赶到桥堍,赫然见一具尸首浮在桥下。
正好有船经过,燕世清高喊,船家!
劳烦用竹篙将那尸首推到岸边来。
茶楼上的青年兀自举盏饮茶,同时一直暗暗关注着那一头的情况。
一壶茶见底,三捕快看来在河岸边向人群里作起了询查探问。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
佑哥苦笑道:怎么我们才到金陵,就叫遇上晦气事!
青年只淡笑置之。
二人向店小二问了路,便离开了茶坊,沿着西皇城根街一直北上,最后在太平门外的南京都察院大门前停住。
原来这青年姓赵名璧宁,是中央朝廷委派下来的应天巡按,虽然只有七品官阶,但可不容小觑,只对皇帝负责,有专属直奏上达天听之权。
凡政事得失,军民厉害,都涉及在列,职权非常广泛。
这其中又主要体现在察吏和安民两方面,察吏方面是对地方文武百官进行考察,检阅其为政情况,并由此为朝廷推举人才,纠劾贪官;安民方面则是独立于地方司法,有单独的巡按院署,百姓有讼告可跳过县府衙门直接找巡按上诉。
可以说,地方上大大小小的事都在其巡视监察范围内,上至高官弄权不法,下至弱民蒙冤受屈,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特权。
这赵璧宁没有惊动任何一位官员,就这么来了南京城。
直到进了都察院衙署,呈递了任命文书,在巡按院署里安顿下。
于是乎,钦差大人到来的新闻在南京官圈里火速传开来,金陵城里的有心官员们开始活跃了。
要知道这位御史大人大笔一挥在呈给圣上的奏折里写上那么一句话,就能影响他们未来的官场命运,不可谓干系重大。
赵璧宁当日用过了晚饭,便是从这夜起,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各处的拜帖和礼品,无不是备好筵席,诚邀一叙,为公接风的言说,但他基本都写帖子给回绝了,也退回了各家送的礼,却唯独应下了南京礼部一名主事的邀约。
就连作为当事者本人的尚进也颇感意外。
都说如今的南京官场是养老衙门,在南京礼部干了快三年主事的尚进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