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他老人家远在北京,难得莅临江南,南京礼部最是清闲不过,尚书是个年事已高的白长髥耆老,日常带着手底下一帮人优哉游哉地喝喝茶看看邸报写写公文。
光阴就这么似射出的箭般飞过,回首当年,年轻气盛的尚进初踏入官场时,对未来也是踌躇满志,幻想着干出一番作为,甚至还曾有过造福一方百姓这种不切实际的宏愿。
如今官场几年蹉跎下来,当初的热忱几近消磨殆尽。
又近三十而立,眼看着升迁无望,如此下去无异于混日子虚度人生,每思及此,郁闷填胸,想要改变现状,却奈何没有门路,唯有买坛便宜浊酒回家独饮,大醉一场蒙头睡去,醒来后又是新的一日。
新巡按南下的消息传来时,尚进就在心里暗暗计较,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曾经,他也是一名不喜官场巴结笼络这一套的纯良青年啊,奈何被现实搓磨了几年,低了头,唉!
秉着谨慎的态度,尚进观望了两天,是夜在院子里踱步观天象,月朗星亮明日大晴,是个吉兆,尚进下定了决心,将书案上之前写好的请帖装了拜匣,并早先备下的一盒茶食,派下人趁着夜色还早给送去了。
满腹心事,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更深方得入睡。
次早,照例骑着毛驴去上值。
南京各部官署大多集中在皇城南面,又位于东西横向的崇礼大街北边。
清晨的崇礼街大道上,行人稀稀,稍显清静,一头驴儿平稳地跑行着,尚进委着身子歪在驴背上,听着驴蹄在石砖地面上的踢踏踢踏声,蹄声悠然又有韵律,人差点睡着。
不防身后传来震响,同时携卷来一片扬尘,尚进因飞尘打了个喷嚏,一个激灵清醒,捂着鼻子侧头望去,原来是工部的冯主事。
二人出门上值的时刻差不多,南京六部又挨在一块,常会在路上碰到,碰到了就相伴同行,聊着天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官署。
虽然二人同为南京六部中的正六品官,但工部掌管工程营造事项,架不住油水多多啊!
只见那冯主事骑在高头大马上,特意放慢了步调,行在尚进的左侧。
尚进仰着脖子同他唱诺问好,冯主事挺着堆起的肥肚腩,在马背上笑着回礼。
一驴一马,一瘦一胖,相同的青绿官袍,并行在宽衢坦道上,频频引得路人侧目。
冯主事:新任巡按御史前几日到了南都,这事你知道吧?
尚进心里一咯噔,莫不是他知道了我昨夜遣人送礼的事?
尚进莫名地做贼心虚,但仍面露微笑,略有耳闻。
冯主事道:昨日我经过巡按衙门,恰好撞见一人从门首出来,身着七品补子官服,此前未曾见过其人,想必就是新按院了!
尚进追问:其人如何?
冯主事:倒是仪表堂堂,不过观之过于年轻,且文弱,怕是难以治下。
尚进:听闻这新按院是内阁张大人的门生,虽则年少,但此番代上巡按南直隶八府,想来在朝中是受倚重的。
冯主事面露不屑,初出茅庐的小子,为官处事上还有的要学呢!
突然他打马往尚进的驴子凑近了些,又左顾右瞧了一遍,见没有认识的人,这才回过头来低声道:我部里的马郎中(正五品官职)送了礼帖给他,这位钦差大人没领情,礼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来,好不给人面子,听说别署里有人送礼帖也是这般。
看来是个清高的主儿,就怕是刚来装装样子!
冯主事说完笑了。
尚进看出那笑里含着三分嘲,他闭嘴无言,心里念道:没戏了,死心吧!
这日,同往常一样,尚进按点下值回家。
拖着倦怠的身体刚跨进家门槛,仆人迎上来,主事,有您的帖儿!
一同还有份帕礼儿。
尚进以为是诗社里的文人同好送帖来邀他参加诗文集会,兴致缺缺地接了帖,却见上一列隽秀行楷字:侍生/赵璧宁/拜。
登时双目圆睁,拿帖的手激动地微抖,他竟应了我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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