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这些,徐老头眼中残存的怨气不自觉地就消散了,声音下意识变得柔和起来。
“那孩子倒也结实,居然真的活了下来,后来渐渐长大,风里雨里地跟我去卖唱赚钱,拿着比自己还大的盆,给大家鞠躬讨赏钱。”
“翠翠长得可爱,嘴又甜,有她在,我每次都能多赚些钱。”
“可她一个女孩子,总是跟我去那种地方怎么行?现在还小,将来大了如何嫁人?”
“后来我就攒了一笔钱,打点关系,让她去朱府里做了长工,我本想,去县太爷的府邸做工,应该是个好去处,却不想……活生生把那孩子推向了火坑!”
讲到此,徐老头下意识攥紧拳头,双目通红,声音都在颤抖。
“一开始都很顺利,那孩子勤快、聪慧又会说话,不久就得到了县令夫人的看重,收为贴身丫鬟。”
“翠翠也孝顺,常常回来看我,每次都留下自己大半的工钱,我都攒着,想着将来给她做嫁妆,但就在一个多月前,翠翠却突然不回来了。”
“我放心不下,就想去朱府看看她,结果那里的下人根本不让我进去,好在我寻到了一处狗洞,半夜钻了进去。”
“老天爷可怜,让我在柴房里找到了翠翠,只是那时的她已经……疯了!”
“她见到我很激动,口中不断说着胡话,说什么……夫人不是夫人,水井有鬼,别杀我之类的话。”
“我心疼那孩子,就想带她逃走,却被下人发现了,他们说我是贼,打了我几十棍子,打得皮开肉绽后丢出了朱府。”
“没过几天,他们把翠翠送了回来,可那时……”
徐老头几乎是咬碎了牙齿,双目充血,一字一句道:“翠翠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那群畜生说翠翠是偷了夫人的东西,羞愧之下自尽身亡,可一个已经疯了的人,哪还会去偷东西?”
“更可恶的是,那孩子在死前……还被许多人糟蹋过!”
“她虽不是我亲生的,但到底喊了我那么多年的阿爷,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于是我写下血书,准备去并州衙门击鼓鸣冤,找知府老爷上告,但可恨的是……”
周生眸光低垂,道:“可恨的是,别说并州城了,你连清谷县都没能走出。”
徐老头点点头,眼中是刻骨铭心的恨意。
“那天夜晚,我就被衙门的官差给活活勒死,然后扔进了梨花河!”
周生默然。
后面的事他都已经知道了,徐伯伯不仅是自己惨遭横死,更主要的是,他心中那口为翠翠伸冤的怒气迟迟不散,最终化为了邪尸。
而这段时间,刚好是自己前往阳城,唱破台戏的时候。
也许那将尸体腹腔撑得几乎炸开的怨气,不是在为自己鸣冤,而是源自一个老人对子女最朴实的爱。
“当年我抱着她,才那么点大,像小猫一样,每天饿得直哭……”
“你说,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怎么现在反而活不下去了?”
徐老头眼眶发红,攥紧拳头。
“那晚我死在梨花河底,却怎么也闭不了眼,就用手扒着淤泥,我想,就算是爬也要爬到朱府,问一问那人面兽心的县太爷……”
“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穷人……一点活路呢?”
……